自川普10月6日宣布從敘利亞北部邊境撤軍以來，土耳其接連幾日轟炸敘利亞庫德族所在區域，引起國際社會的強烈譴責。美軍撤退更為俄羅斯、土耳其、伊朗三國在敘利亞的合作關係製造極大矛盾。

美國決定從敘利亞撤軍

10月6日美國的敘利亞政策再度出現大轉折，白宮突然宣布，不干涉土耳其在敘國北部庫德族控制區的軍事行動。次日，美軍開始從敘土邊境進行撤離行動。川普表示：「美國必須擺脫這場荒謬而永無休止的戰爭。」在他與土耳其總統厄爾多安的電話討論後，當即將部署在敘土邊界的部分軍隊撤出。

曾與美軍共同對抗伊斯蘭國(IS)恐怖份子的庫德族武裝團體「敘利亞民主力量」(SDF)，痛斥美國背棄承諾，並警告川普此舉將推翻多年來打擊IS的成果。由於土耳其一向視SDF為恐怖組織，而且擔心其與土國庫德族激進份子合作，因此總想去之而後快。安卡拉表示，未來土國準備在敘利亞邊境開闢「安全區」，除對抗恐怖份子的活動外，並可安置敘國難民。敘利亞內戰爆發以來，土耳其總共已收容了350萬敘國難民。

土耳其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令川普頭痛。民主黨人強烈反對美軍撤軍，眾議院議長佩洛西甚至要求川普收回成命，她強調，撤軍代表美國不是可靠的盟友，況且美軍撤出該地區將使伊朗、俄羅斯及阿塞德政權得利。不過，共和黨參議員卻表示，如果土耳其在敘利亞北部擴大軍事行動，美國必將給予制裁，甚至取消其在北約中的地位。川普亦警告厄爾多安，如果在敘利亞東北部留下的美軍受到傷害，土耳其會有大「麻煩」。土國軍隊已開始轟炸敘利亞庫德族陣地，顯示厄爾多安的軍事行動勢在必行。

土耳其採「和平之泉」行動

土耳其一再強調此次「和平之泉」(Peace Spring)軍事行動的主要目標是攻擊敘利亞境內的庫德族武裝力量，以及伊斯蘭國恐怖份子的殘餘勢力。華府阿拉伯刊物《觀察家》(al-Moniter)指出，10月9日土耳其已經由外交管道通知美方，土國將向敘利亞東北部的庫德族採取「和平之泉」軍事行動。

敘利亞東北地區的庫德族「行政政府」已發布動員令，「敘利亞民主力量」向全世界呼籲要求，各國共同阻止土耳其的軍事行動。由於SDF無法得到阿拉伯集團的支持，因此庫德族武裝團體只得指控土耳其支持IS。SDF面對美軍撤離及土耳其的強大壓力，目前極有可能與阿塞德政府及俄羅斯合作，共同對抗土國的進攻。

敘利亞阿塞德政府除對庫德族的回歸表示歡迎外，10月9日並譴責土耳其在敘利亞展開的軍事行動。敘國外交部聲稱，土耳其的侵略野心及其在敘利亞邊境的軍事集結，嚴重違反國際法和聯合國安理會有關尊重敘利亞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決議，敘國決心盡一切合法手段抵抗土國的侵略，但聲明也指出，敘利亞庫德族武裝力量必須承擔部分責任。

此外，伊朗、俄羅斯與土耳其均係2017年哈薩克阿斯塔納協議締約國之一，但伊朗與俄、土立場並不一致。伊朗羅哈尼總統就要求土耳其克制，避免發生暴力衝突，但羅氏也要求美軍儘速從敘利亞撤出。10月9日伊朗軍隊開始在敘利亞邊境地區進行大規模軍演，由於事出突然，可說是伊朗對土耳其的一項警告。德黑蘭認為，敘利亞北方的穩定端賴敘國軍隊是否能對該地區確實掌控。顯示伊、敘兩國不認同土耳其的軍事行動。

多數觀察家認為，厄爾多安對敘利亞的政治野心已造成執政黨「土耳其正義發展黨」支持率迅速下滑。土國軍方高層也不同意厄爾多安的敘利亞政策，一個多月前有多名土國將領請辭即可見一斑。但俄聯邦國際事務外交委員會(РСМД)駐安卡拉的專家阿赫緬托夫卻認為，土耳其主要政黨均支持土國軍隊在敘利亞的行動，只有庫德族人民民主黨(HDP)持反對立場。

事實上，土國軍方並不反對厄爾多安有關敘利亞的軍事行動，因為對庫德族的軍事行動有其必要。其次，這次軍事行動可以增加未來安卡拉與大馬士革政治對話的話語權。專家認為，土國軍方唯一不同意的地方，只是軍事行動的程度和目標而已。土耳其政治觀察家霍斯指出，近年來土國政府不斷整肅異己，軍方從上到下已遭全面清洗。他認為，未來敘利亞情勢惡化，很可能導致土國軍方全面反對。

俄國採取中立立場

土耳其發動的「和平之泉」軍事行動，對敘利亞東北地區庫德族展開轟炸後，普丁與厄爾多安通了電話。安卡拉的立場是，以「實力」來穩定敘土邊境地區，但專家認為，這種穩定行動很可能產生不良的後果。報導稱，土國空軍使用F-16戰機攻擊艾思地區的庫德族武裝力量，也利用親土國的敘利亞自由軍(FSA)進行攻擊行動。

俄國總統辦公室新聞發言人貝斯科夫10月7日表示：俄羅斯非常清楚敘利亞問題的癥結，不過，最近敘國已成立憲法委員會，希望土方不要破壞解決敘國問題的機會。但很多俄國專家認為，與其讓美國占領敘利亞東北地區，不如由土耳其控制更為有利，因為俄、土更易於對話。

厄爾多安向普丁保證，土耳其的軍事行動，將可協助敘利亞的穩定和政治對話。普丁要求厄爾多安的軍事行動必須小心謹慎，以免破壞敘利亞的和平穩定。

俄羅斯對敘利亞的情勢採取中立立場，而且認為敘國東北部情勢的惡化，完全是美國一手造成的。俄國外長拉夫諾夫表示，美國在敘利亞東北地區建立的準政府機構不斷擴大，並以挑釁的方式支持庫德族武裝力量，導致阿拉伯團體的強烈反感，雙方的衝突因而一發不可收拾。

此外，俄國聯邦國際外交事務委員會專家馬爾達索夫分析，過去美國與土耳其共同巡弋敘利亞東北地區，土耳其更在阿勒波(Aleppo)培訓了一批親土的反對勢力FSA，這支武裝力量將使得土耳其在敘利亞的勢力擴大。

美國撤軍有其他目的

貝斯科夫表示，有關美軍從敘利亞東北地區撤出一事，美方並未通知俄羅斯。然而，根據美國從世界各地撤軍的歷史來看，俄羅斯將會仔細觀察後續發展。按2018年底川普曾突然宣布美軍將自敘利亞完全撤出，結果引發美國政府各單位反對，加上歐洲和中東盟邦的勸阻，川普收回成命，但他顯然並未放棄從敘利亞抽身的念頭。

俄國科學院美加研究所資深研究員西里耶夫表示，美國對土耳其與敘利亞庫德族衝突的看法，受到2020年總統大選所左右；川普從敘利亞撤軍，不過是兌現他2016年競選的諾言而已。此外，美國國債已高達9,840億美元，政府沒有預算可供敘利亞戰場揮霍。瓦氏認為，川普撤軍其實是故意為土耳其創造進攻敘利亞的有利環境，主要是希望改善與厄爾多安的關係，讓美國經濟獲得更大利益，因為近年安卡拉與莫斯科軍售貿易發展迅速，最近土耳其更購買了先進的俄製C-400防空導彈系統。他也認為，美國根本不會制裁土耳其，川普此次撤軍雖表示美國放棄與SDF的合作關係，不過，SDF的主要資助來自美國國防部的秘密管道，因此五角大廈對SDF的支持並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結語

川普從敘利亞撤軍的決定，不僅引發國內外強烈反彈，也引起庫德族盟友的極大憤怒，認為美國是「背後捅刀」。此外，美國撤軍更為土、俄、伊三國在敘利亞的合作關係帶來極大衝擊，特別是土耳其入侵敘利亞東北部，阿塞德政府已公開表示反對，伊朗更以軍演對土耳其發出警告。莫斯科雖表示中立，但俄、敘聯軍日前已包圍伊德利布，進軍敘國北部地區，以實際行動挺阿塞德。所以川普的撤軍行動，徹底改變了中東的戰略形勢和政治格局。

敘利亞內戰不只是區域國家的利益衝突，同時也涉及國際強權的勢力劃分。為爭取內戰各方停火，俄、土、伊三國放棄了彼此間的矛盾，而川普為贏得連任，不惜出賣多年並肩作戰的盟友。俄羅斯雖支持阿塞德，但認為與其讓美國占領敘利亞東北地區，不如讓土耳其控制。此外，莫斯科認為美國既不會制裁土耳其，也不會完全放棄對庫德族的支持，所以，未來中東情勢仍充滿變數。

（作者係前駐俄羅斯資深外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