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俄烏戰爭已進入第五個月，停戰仍遙不可及，西方國家對提供烏克蘭支援已漸感壓力，加上持續攀升的通膨和能源成本，目前陣營中已出現不同的聲音。例如：雖普遍認為俄羅斯必須受到懲處，否則自由民主與國際規則無法伸張，但價值的堅持有無上限？應與俄國接觸還是繼續孤立它？如想結束戰爭，那烏克蘭就必須做出讓步，這是否又會讓俄國勢力擴張？

西方國家已陷入兩難困境

義大利和匈牙利已經呼籲迅速停火，並希望俄羅斯結束對烏克蘭港口的封鎖，以避免貧窮國家發生糧食安全危機。然而，烏克蘭、波蘭和波羅的海國家則警告稱，不能信任俄羅斯，一旦停火，將使俄軍重新集結，並在未來發動更猛烈的攻擊。

美、英直接受到俄烏戰爭的影響較小，至少烏克蘭的難民也不可能跑那麼遠，因此是最支持烏克蘭的國家。拜登呼籲要以戰爭罪起訴普丁，國防部長奧斯丁表示希望把俄羅斯削弱到無法再對烏克蘭進行攻擊，而英國首相強生則表示，基輔絕不能接受一項糟糕的和平協議，烏克蘭必須獲勝。

德國外長曾公開表示，在俄羅斯軍隊撤出克里米亞之前，必須繼續實施制裁，但也有德國人擔心烏克蘭若想奪回克里米亞半島，會延長衝突。可見德國內部意見很分歧。烏克蘭駐德國大使就一再批評，德國在向烏克蘭運送重型武器方面拖拖拉拉，而且德國武器極為複雜，烏克蘭軍人必須受訓才會使用，同時德方擔心其武器被俄軍收走，這都造成武器拖延運送。

法國總統馬克宏曾言，西方不應像1918年羞辱德國那樣羞辱俄羅斯，還曾要求烏克蘭在主權問題上讓步，好讓俄羅斯下台，並認為西方最終必須與普丁打交道。對此，烏克蘭外交部長庫萊巴警告說，法國是在羞辱自己。

德國總理蕭茲也一直與克里姆林宮保持溝通渠道，這引發一些鷹派國家的反彈，比如波蘭總理就直接批評德國這種態度，像在二戰期間對希特勒的綏靖政策。5月底，蕭茲和馬克宏與普丁通話，要求俄方直接與烏國總統談判並釋放戰俘，普丁不僅回絕，還警告他們不得再提供烏克蘭武器。不過，他們二人都說，與普丁通話是傳達：除非普丁撤軍，並同意與基輔簽署和平協議，否則不會結束對俄國的制裁。

烏克蘭雖感謝西方的支持，但絕不會同意拿讓渡領土作為停火的條件，有時還質疑其盟友是否真正團結對抗俄羅斯。再加上匈牙利杯葛歐盟禁止輸入俄羅斯能源的提案，可見西方國家的立場已開始鬆動。

各國民間的態度也有所變化。5月初一群德國學者，包括著名哲學家哈伯瑪斯(Jürgen Habermas)，發表了一封公開信，要求德國政府重新考慮向烏克蘭提供重型武器，該信獲得超過285,000人的簽名。相對的，一封要求無條件支持烏克蘭的信件，僅吸引了71,000人簽名。但在5月底，德國政府還是提供了烏克蘭獵豹(Gepard)戰車。總之，歐洲是否會繼續全力支持烏克蘭，還是會顧及現實收手，尚有待觀察。

現實利益vs. 民主人權

此外，由於俄烏戰爭的威脅，近日北約盟國一致同意瑞典和芬蘭加入北約，但土耳其仍堅持若瑞典不照單引渡土國的恐怖分子，土國國會不會同意該案。

加入北約需要30個成員國的一致同意，而土耳其是該組織最具戰略意義和軍事實力的成員之一，因此其態度動見觀瞻。土國不支持瑞典與芬蘭入盟，主要是該二國都收容了一些土耳其的異議分子，土方認為這些人都是恐怖分子，比如PKK及其黨羽，但他們卻以政治犯的身分要求二國庇護。《聯合國引渡示範公約》規定，政治犯不得准予引渡，如何認定政治犯則由被引渡國決定。

其實，要加入北約確實有相當門檻，比如國防部長得由文職人員擔任，不得與鄰國有領土爭端，武裝力量和結構要符合北約的標準等等。但土耳其早在1952年就加入北約，主要是因為當時對抗蘇聯的角色吃重，故與北約規定有矛盾處也無人計較。2019年3月，歐洲議會曾以土國清算異議分子為由，通過要取消土耳其入盟的資格，但北約並未訂有開除會員的規定，可見成員國表面上義正詞嚴，但實際上還是可以打折扣的。

注意力已被其他事物取代

烏克蘭軍方日前稱，現在一切都取決於西方給我們什麼支援，但烏克蘭只有俄羅斯火炮的10-15%，而西方也只提供總量約10%的武器。拜登近日表示，美國將提供先進的火箭系統和彈藥，使烏克蘭能夠更精確地打擊俄羅斯的關鍵目標，並表示美方不會私下或公開地向烏克蘭政府施壓，要求其做出任何領土讓步。

但是，戰爭疲態(war fatigue)已開始蔓延。一場曾經看起來可以迅速結束的戰爭，現在已經知道不可能發生。戰爭初期熱情洋溢的團結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生活中的常規。雖然對烏克蘭同情仍在，但擔憂的強度已逐漸消失。歐洲社會中反戰的抗議活動已經停止，受驚的烏克蘭難民的感人鏡頭也已很少被媒體播放，對澤倫斯基的英雄主義和烏克蘭抵抗的讚揚，似乎也不多了。尤其美國的通膨及大規模槍殺案頻傳，英國因新冠疫情所引發的派對門風暴，都蓋過了俄烏戰事。

在開戰近6個月後，西方聯盟在對付俄羅斯的態度上日益分歧，俄羅斯可能會利用這點向烏克蘭施壓，迫使烏克蘭妥協，澤倫斯基雖仍堅持追求自己的和平條件，但若戰爭疲態日益明顯，這對烏國確實不利。尤其，若俄國堅持不放鬆黑海的封鎖，糧食危機將造成非洲飢荒，也會使難民問題更加嚴重，這些都將對西方國家形成嚴峻的考驗。

(作者係政治大學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