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73年第一次能源危機以來，「石油美元」(Petro-dollar)一直就是美國經濟霸權的基礎，也是美元最穩固的支撐。但是，這項絕對獨占的地位，即將面臨「石油人民幣」全面性的取代，國際經濟強權版圖更將因此改觀。

石油美元使美國可以獨霸

從表面上看，「石油美元」指的只是石油生產國透過出口石油所獲得的美元；或更狹義地說，「石油美元」指的應該是石油生產國家透過出口石油所獲得的美元，減去進口支出後剩下的淨利部分，拿來作為可在國內外進行投資的資金。但事實上，「石油美元」不止是錢或者可投資資金，而是國際貿易和金融體系下，一套複雜的總體貨幣政策的制度性安排，自一開始就具有兩個戰略性內核：一是國際石油貿易一律用美元計價和結算貨幣；二是石油生產國出口石油所得扣除進口開支之外的淨利，絕大部分用來購買美國國債。

這套「石油美元」的制度性安排，在全球構築了「美國經濟霸權」的閉合體系。所以，「石油美元」一詞所代表的是「美元-石油-美國國債」的美國經濟連環套。1986年烏拉圭回合談判展開之後，石油出口國美元盈餘的可投資流向，不再僅限於美國國債一項，早期所建立的「美元-石油-美國國債」連環套，也自1990年代演化成象徵經濟大循環的「美元-石油-美元計價金融資產」，「石油美元」的獨占性與排他性如虎添翼，更加鞏固了美國在實物經濟與象徵經濟兩大構面的政經獨霸地位。

維繫美元的國際戰略解方

「石油美元」這套制度性安排的產生，可以直接追溯到布列敦森林體制的崩潰。早在二戰結束前夕的1944年7月，由44個二戰同盟國的國家代表團，在美國新罕布什州的布列敦森林進行談判，達成一系列旨在確立戰後國際貨幣金融體系可穩定運作的制度性協議。後來世稱的「布列敦森林體系」協議，建構的就是一直運作至今的「國際貨幣金融體系」；體制的核心基礎是：美元與黃金掛鉤，其他各國貨幣與美元掛鉤。布列敦森林體制談判也同時確立了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的籌建，以維繫體制運作。

1970年代接連兩次世界能源危機，肇致布列敦森林體制難以維繫。美國同時受到貿易、財政及金融三大赤字衝擊，已瀕臨無法保證美元與黃金間固定的比價關係。尼克森總統不得不在1971年8月15日宣布：美國政府終止按照35美元一盎司的比價，向市場無限制兌換黃金的義務。「美元與黃金脫鉤」是二戰以來國際貨幣金融體系最重要的大事，也造成美元信用的莫大負面衝擊。為了挽救美元地位及保障美國能源和財政安全，美國政府開始以「國際石油貿易」作為突破口，尋找解決之策。

時任美國國務卿的季辛吉為首的外交團隊，首先與沙烏地阿拉伯王室進行談判，最終在1974年達成協議：由美國向沙烏地阿拉伯出售軍事武器，同時確保沙國國土不受以色列侵犯；另一方面，沙國所有石油出口必須以美元交易。這些協定為「美元-石油-美國國債」奠立了制度基礎。由於沙國是最大石油出口國，並在阿拉伯國家擁有廣泛的號召力，到1975年，幾乎所有OPEC成員國也都跟進。

石油美元大縮水影響全球

國際油價在2008年世界金融海嘯危機爆發之際，一路衝高到150美元，直至2014年都在100美元高位盤旋。2014年之前的10年間，油產大國紛紛將高油價帶來的暴利，投入全球，最大部分投入亞太市場各種資產及流動性投資，「石油美元」總額高達8,000億美元高峰，當然導致全球投資人對亞洲資產投資可能泡沫化，寄予極大戒心。

惟自2014年後半，國際油價從100美元開始暴跌，目前約52美元，雖已回復到2016年最高位，但與金融海嘯危機前後幾年的水準相距甚遠。預計2018年油價回到60美元以上的機率很低，國際石油美元仍將大幅縮水，必會重大影響國際資本格局，乃至美元的貨幣霸權地位。據統計，目前國際市場流通的石油美元總額約1.4兆至1.8兆美元。

石油人民幣取代石油美元

特別是中國崛起，且在中東國家廣泛投資油井及煉油廠設施，直接挑戰美元的霸權地位；在人民幣積極國際化的聲勢中，上海原油期貨合約有望成為最重要的石油價格基準之一，該合約最大特點正是允許出口商繞過美元計價基準，改用人民幣交易，允許諸如俄羅斯、伊朗等石油出口國，透過人民幣交易，避開美國獨霸式的經濟制裁；而為使人民幣計價期貨合約更具吸引力，中國已計畫允許人民幣在上海和香港證券交易所兌換成黃金。

素與美國關係不和的俄羅斯、伊朗、委內瑞拉等油產國家，為防止遭美國控制，不願意使用美元進行石油交易。委內瑞拉已在今年9月宣布，開始使用人民幣等一籃子貨幣，棄用美元。一旦產油國和消費國都大量運用人民幣計價石油期貨，石油美元的國際貿易空間將大大壓縮，人民幣的國際地位將增強，也有利於中國在類似石油這些大宗商品中的博弈能力。

中俄早在2014年就簽署了兩項俄羅斯天然氣出口到中國的合同，規定所有交易都以人民幣和盧布進行。中俄正在創造新的國際貿易範式，為全球「去美元化」鋪路。

當包括奈及利亞、委內瑞拉、伊朗、俄羅斯，特別是沙烏地阿拉伯等所有石油出口國家，都齊力改變「石油美元」全球能源交易市場，直接挑戰美國對金融及貨幣政策的霸權地位時，不啻已然宣告：石油人民幣將在全球逐漸取代石油美元。

(作者係環球經濟社社長兼公共政策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