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孫中山先生誕辰150週年，大陸方面展開了各種紀念活動，彰顯他的歷史地位。的確，孫中山先生不僅是一個巨大革命行動的領導者，還是一個對中國發展建設有著宏圖遠見的思想家。21世紀的今天，我們仍能從他的論述中，找到經得起時空檢驗的諸多高遠洞見，作為追求「中國夢」的參考憑依。

孫中山思想的特性

孫中山先生建立其思想體系的時代距離今天已近百年，他的思想到了今天還能夠具有時代意義嗎？筆者的看法是，由於中山思想本質上的一些特性，使得他的國家建設理念能夠經得起社會變遷的考驗，展現歷久彌新的時代意義，這些特性包括「博大平正」、「調和持中」、以及「彈性開放」。

在「博大平正」的特性上，透過豐富的海外閱歷和寬廣的視野，加上本身的恢宏胸襟，中山先生周全地掌握了人類世界發展變化的主要脈動，以及後進國家發展建設所面對的主要問題。然後，析理出問題的來龍去脈和癥結所在，並且提出了平實可行的因應方案。

在「調和持中」的特性上，中山先生尊崇中國儒家正統思想的中庸之道，力求本身立場不偏不倚。他在剖析問題和提出辦法時，或許不如激進社會主義和放任資本主義來得犀利明快，但也避免了對於社會歷史情境的過當反應和誤入歧途。他透過兼容並蓄的思維架構，理性務實地在中西文化之間斟酌取捨，融會出他所期許的中國特色現代性藍圖和現代化道路。

在「彈性開放」的特性上，中山先生很清楚，任何國家發展方案都會受到時空背景和人類既有知識的限制，所以，他並不認為他的思想體系已經足夠完善，不需要修正補充，相反的，他在發行《三民主義》演講本的序言中，就囑咐後繼者要能夠「本此基礎，觸類引伸，匡補闕遺，更正條理」，給了我們後人闡揚中山思想時代意義的寬廣空間。

中山先生的國家發展方案

中山先生的國家發展方案有以下一些基本看法。

首先，依據民生主義。社會經濟的建設應該以放任資本主義造成的「勞資對立」與「貧富懸殊」為戒，但也不宜走階級鬥爭的激進社會主義路線，而是應該在自由和平等這兩個核心價值中找尋平衡點，採取因時因地而制宜的混合性經濟體制，並配合發展的程度來調整政府和市場的關係，讓有能的政府和有效的市場能夠相輔相成，在追求富裕的過程中及時防止財富分配的惡化。

一方面，政府要能夠維護公平交易，完善市場機能，保護私人合法的產權；另一方面，政府可以透過「平均地權」和「節制資本」來實施宏觀調控，追求「均富」的理想。在對外經貿關係上，心態要開放，歡迎外國的資金、人才、貨品、和服務進入本國市場。不過，在此同時，也要能掌握產業發展的主導權，避免淪為外國經濟勢力的附庸。政府有責任做好基礎設施，提供公共服務，將本國市場打造成公平合理的投資環境，同時，要照顧弱勢群體，以促進社會和諧。

其次，依據民權主義。建立符合民有、民治、民享要求的政治體制，是世界潮流，具有普世價值的意義。但是，民主化的過程必須有合乎國情的方法與步驟，如「軍政」、「訓政」、和「憲政」的階段性安排，先求政治穩定以利經濟發展，再順應經濟發展所帶來的社會條件改善，有序地推動民主轉型，逐步邁向民主鞏固的境界。

政府固然要順應民意，但也要避免被民粹綁架，人民的「權」和政府的「能」應該相輔相成，以推動良善的治理。在人民有權方面，民眾可以透過選舉、罷免、創制、和複決等基本權利，選賢舉能、影響決策來實現全民政治。在政府有能方面，執政者可以透過行政、立法、司法、考試、和監察等五院的運作，以及中央和地方「均權」的規劃，彼此協調，以發揮政府的效能。

最後，依據民族主義。在族群關係和國際關係的處理上，發揚王道、反對霸道是主旋律。不過，跳脫國家利益考量的對外政策是難以築夢踏實的，必須先奠定愛國主義的基礎，才能談世界主義的理想。國家的統一與富強是尋求民族平等的先決條件，只是在追求民族復興的過程中，必須保有世界大同的胸懷，採取敦親睦鄰、濟弱扶傾的作為，為全球正義做出能力所及的貢獻。

另外，對於本身的文化傳統允宜保持應有的敬意，在國際交往和族群對待上，要能傳承優秀的中華傳統文化，發揚良好的固有倫理道德，同時，學習外國的長處，引進有益於國家發展建設的觀念、制度和技術。讓外來元素和本土元素能夠形成在地化的融合與創新，以促成族群的和諧相處，文明的交流共享，進一步安定國際秩序，增進世界和平，邁向大同理想。

中國夢與中山思想

習近平將他的「中國夢」描述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從中山先生的國家建設理念，我們可以引伸出一些海峽兩岸追求「中國夢」應該做出的努力。

首先，在社會經濟面向上，大陸方面需要繼續深化改革。一方面，在基礎建設和公共服務領域，政府要能發揮作用、展現效率；另一方面，則應該「簡政放權」，讓市場發揮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同時，致力於消除城鄉隔閡，縮減貧富差距，力行節能減排，探尋有中國特色的可持續發展模式。台灣方面則應該善用大陸的活水，扣緊與大陸地理距離鄰近、語言文化相同、和社會網絡親密的有利條件，去除兩岸之間不必要的人為障礙，促成兩岸之間優勢互補的要素組合，以尋求兩岸互利雙贏的可能。

其次，在政治體制面向上，台灣方面需要面對黑金政治、民粹當道和政府失能的問題，檢視以自由主義作為民主政體理論基礎的缺陷，思考以儒家思想或社群主義作為民主政體基本精神的可能。大陸方面則需要面對經濟成長帶來社會條件改善之後，人民當家作主意識必然提高的趨勢。在一黨威權體制行之有效之際，拿捏政治秩序和民主化進程之間的平衡點。同時，應從中山思想「權能區分」和「五權憲法」的學說中汲取養份，構思有中國特色的政治體制。

最後，在族群和國際關係面向上，台灣方面要懂得「小事大以智」的道理，接受「九二共識」，認同兩岸同屬一中，經營出良性互動的兩岸關係。大陸方面則需要思考，在國力日盛之際，如何透過硬實力和軟實力的結合，讓世界其他國家「近悅遠來」，做「王道的干城」，不做「霸道的鷹犬」。同時，在台灣接受「九二共識」的情況下，大陸應該展現「大事小以仁」的胸懷，尊重台灣民眾的感受，將兩岸關係導向和平發展、相向而行的路徑。

今天，我們紀念孫中山先生，不僅應該肯定他推翻滿清、建立民國的事功，還應該發揚他為中國所擘劃的建設方案的價值。孫中山先生曾經說過，21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在21世紀的今天，我們相信，發掘與闡揚孫中山思想的時代意義，尋求中山思想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融和會通，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是海峽兩岸乃至於全球華人有志之士共同的使命，讓我們攜手同心，一起奮進！

（本文作者為中國文化大學國家發展與中國大陸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