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際關係史上，2024將是一個重要的年度，因為衝突可能在今年變得無法收拾。何以如此？總體而言，我們其實生活在一個權力鬥爭激烈、利益衝突尖銳、領土爭議頻繁、宗教極端主義充斥、族群認同充滿排外意識的世界。這一大堆負面力量一直受到錯綜複雜的因素掩蓋，國家間合縱連橫的交互牽制，使它們長期以來沒有大規模爆發。大國領袖們必須深刻認識到這個現實，做事謹小慎微，如履薄冰，不要蓄意去破壞這個本來就很不穩定的平衡。遺憾的是，總會有人手癢，去捅馬蜂窩。

中國不吃美國這一套

2021年1月20日，大選勝出的拜登終於登上大位，志得意滿，向世界宣布：「美國回來了！」毫無疑問，他老人家想要大幹一番，創造一番事業，名留青史。他說，國內要清除疫情、大搞基建、振興製造業。對外，他要贏回被川普冷落的盟友，挑戰兩個嚴峻的對手，一個是俄羅斯，另一個就是中國。

因此，在該年3月18日，美國邀請中國外交高層代表到阿拉斯加舉行會議。會前，美國表示要以實力跟中國說話。這就引發了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外事辦公室主任楊潔篪，在會上長達16分鐘的獨白，其中警句不斷，最重要的幾句是：「我們把你們想得太好了」，「你們沒有資格從實力的地位跟我們說話」和「中國不吃這一套」。

就是因為拜登的態度，中國大陸在過去三年裡拒絕對美國做出任何妥協，關係接近冰點，直到2023年下半年，可能是基於拜登競選連任的需要，或擔心中國誤判形勢，美國高官排隊來華，企圖緩和氣氛，並極力邀請習近平到舊金山參加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PEC)。美中關係有了些許回溫，但是，美中僵局並沒有多大實質性的改變。

俄烏戰爭是拜登捅馬蜂窩

該年6月，拜登以高姿態訪問歐洲，大呼「美國回來了！」他激活了G7，擴大了與歐盟的合作。不僅如此，他還把亞洲的日本、韓國拉過去湊熱鬧。重點是，自2014年以來，他就在慫恿烏克蘭加入北約。

冷戰結束時，北約只有15個成員國，到了2014年卻變成30國。但拜登並不以此為滿足。看到周遭的小兄弟一個個被拉到對立面，普丁早已無法忍耐，所以到了烏克蘭也要加入北約時，他乃下定決心。該年12月，他在烏克蘭邊境集結了10萬大軍，毫不客氣地向北約提出了類似最後通牒的6項要求，其中最重要的兩點就是：烏克蘭必須中立，烏克蘭不能加入北約。

不得不說，拜登似乎有一般強烈想捅馬蜂窩的意向，並且可能自信過頭。總之，既然他一上台就指名道姓要對付俄羅斯，他當然不可能答應普丁的要求，所以，2022年2月24日，普丁發動了「特別軍事行動」，大舉入侵烏克蘭。這一下子，馬蜂窩被捅破了，無可避免，國際地緣政治必然產生根本性的變化。2023年，這些變化的方向逐漸明朗化。

2023年6月，烏克蘭發動了大反攻，打到11月以失敗告終。此時，烏克蘭兵源短缺，美西方的武器與彈藥供應都遠低於所需。另一方面，俄羅斯進入戰時經濟，軍火工業如烈火朝天地展開。在美國，受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扯後腿，遲遲不向烏克蘭提供援助（根據最新消息，由於川普1月15日在愛荷華初選中大勝，共和黨已經歸隊，對烏克蘭的援助極可能就此停止），歐盟內部也對援助烏克蘭出現阻力。在後援沒有著落的情況下，俄羅斯很可能在2024年會取得絕對優勢。輸了烏克蘭，歐洲就知道不能依靠美國，必須自主獨立，不再作美國的附庸。所以，讓我們拭目以待，看拜登如何應對。

巴以衝突是另一個馬蜂窩

就在烏克蘭反攻失利的當口，2023年10月7日，巴以衝突爆發了。巴以衝突是一隻對美國極端不利的黑天鵝。為了在中東保留一個戰略據點，為了討好華爾街的猶裔財團和金主，為了拜登自己的政治生命，拜登不得不支持以色列。問題是，納坦雅胡是以色列有史以來最右、最不受歡迎、最不聽美國話的領袖。他決心徹底剷除哈馬斯，只不過，三個月下來仍然沒有做到，卻已導致24,000名巴勒斯坦平民喪生，其中大多數是婦女和兒童。這就是種族滅絕的罪行，被南非告到國際刑事法庭。也就是說，以色列正在用美國提供的炮彈，去幹種族滅絕的事！納坦雅胡為拜登挖了個反人權、反人道主義的大坑。拜登卻讓美國的航母去為以色列的暴行護航！

巴以衝突是哈馬斯在中東捅出的馬蜂窩。但是，它並不是沒有來由。美國試圖讓沙烏地阿拉伯跟以色列的關係正常化，等於要放棄加薩和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任他們被以色列宰割。為了巴勒斯坦人的前途，哈馬斯拼死求生。納坦雅胡以十倍奉還的報復行為，激起了整個中東反抗之弧對哈馬斯的聲援，向設在伊拉克、敘利亞的美軍基地發動攻擊。葉門的「胡塞武裝」更在紅海阻截與以色列有關的商船，把衝突範圍進一步擴大。

今年1月間，美、英兩國終於忍不住對「胡塞武裝」出手了，至今已進行了5輪打擊。也就是說，通過從阿富汗撤軍的行動，拜登正在做戰略轉移，將重點放到亞洲，以對抗中國。現在，不僅哈馬斯、黎巴嫩的真主黨、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民兵都已經捲入這場衝突，本來隱忍不發的伊朗也捲了進來。如此，那就不是一個或兩個馬蜂窩了，而是整個中東叢林裡的一群馬蜂窩都被捅了。美國不僅未能從中東脫身，反而被猛烈地拽回了中東的大坑。

中東局勢比俄烏戰爭複雜

俄烏戰爭是國與國之間的對抗，中東的衝突是國家與非國家組織之間的鬥爭。美國和以色列要對付的是整個反抗之弧。其中「胡塞武裝」最關鍵，因為它控制了亞洲通往歐洲的航道。如果不派遣陸軍去占領葉門，「胡塞武裝」就可以長期困擾紅海的航運，使所有從亞歐之間的航海貨運成本大幅度增加。如果試圖占領葉門，那就像占領阿富汗一樣，將陷入另一次人民戰爭，毫無戰勝的希望。

納坦雅胡聲稱，以色列在加薩的行動會持續到2024年底，或者直到徹底剷除哈馬斯。這樣，只要不被占領，「胡塞武裝」就能繼續阻截船隻的通航。葉門是世界最貧窮的國家之一，而它卻對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美國霸權發出最嚴峻的挑戰！美國被不聽話的以色列和拼命三郎的「胡塞武裝」在火上烤。這是本世紀最大的諷刺，也是2024年的最大危機。

結語

拜登不僅被川普在推特上譏諷成「軟弱，心理上及身體上」(weak, both mentally and physically)，國會的錢包也已經被共和黨所控制了，想要大有作為，卻無能為力；想要儘快結束巴以衝突，卻管不住納坦雅胡。今年11月大選，他大概會落選。如果拜登老先生有反思能力的話，或許在他退出政壇後會回顧他四年的政績，那時他可能會自問，「我進白宮的時候，國際局勢基本上還算太平無事嘛。我為什麼要去捅馬蜂窩呢？」

(作者係旅美政治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