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45年4月1日，美軍在琉球本島羽具歧海灘大規模登陸開始，至6月21日牛島滿中將在司令部壕洞以手榴彈自殺為止，美、日兩國在琉球群島進行了一場長達82天的血腥戰鬥，決定了太平洋戰爭的最後勝敗，也注定日本必須吞下兩顆原子彈的苦果。

日方軍民折損20多萬人，美軍強攻猛打也付出近7.2萬人傷亡的代價，遠超過美軍攻占硫磺島及瓜達康奈爾島的兩倍，這促使杜魯門速戰速決，毅然動用剛出爐的新銳武器原子彈，遏阻了日本軍閥再發動本土「一億人玉碎」的陰謀。

美軍占領下的琉球，先由軍政府治理，再成立琉球民政府，直到1972年5月15日將琉球行政權交給日本，山姆大叔高高在上的宰制角色，一路由麥克阿瑟將軍、美國總統、五角大廈、太平洋艦隊司令、中央情報局等戰爭掮客，毫無愧疚地接力扮演。

美軍絕不輕言撤防琉球

琉球有重要的戰略位置，不論日本朝野如何批判乃至威脅，美國都充耳不聞，甚至不惜用金錢來解決。例如美軍在琉球用地有三分之一屬於私人土地，地主聲淚俱下阻街高喊「美軍滾蛋還我土地」，但這些「一坪地主」反戰者，只要美軍按年度調漲租金，就立刻鳴金收兵，靜待下一回合抗爭。無怪琉球美軍基地四周隨處可見私人土地買賣的噴漆廣告，反美也能成為投資手段，誰曰不宜？

美軍基地對琉球發展建設干擾之大，可自右圖印證。扣除紅色區塊的基地用地及訓練海域，全島菁華地段都在美軍強徵硬取行動中圍上了鐵絲網，農民只能在割裂的農地上憑核發的證件進出，一般民居則在全天候備戰的基地四周，忍受著軍機操演起降帶來的巨響，三不五時發生的軍車肇事、軍機墜毀、飛行中墜落物件、有毒物質外洩與汙染等等層出不窮的民事糾紛，根本不是一紙「駐日美軍地位協定」便可輕易彌補的漏洞。

1969年美日談判琉球移交時，美方依舊以貯存核武當籌碼，且獲日方同意：美方得在非常時期運送核武進入琉球，保有自由使用基地的「發生緊急狀況」時的地區，則列舉「尤其是朝鮮半島、越南、台灣」。

美軍常駐人數雖自1950年代的26萬人，下降至目前4萬人左右，但日本每年分擔的駐防開銷早已超過50億美元以上。剛下台的日本首相安倍可說是處理美日關係的高手，但他也只能用分擔美軍駐防經費的錢坑模式，勉強蓋住委屈。近年的反美訴求，則集中在遷移宜野灣市區的普天間海軍陸戰隊基地至邊野古的紛擾。

琉球群島只占日本全國土地的0.6%，卻在二戰之後必須承載3/4的美軍駐日基地軍事設施，全因琉球具有顯著的戰略價值。

琉球戰略地位可分兩個視角來理解：其一是以那霸市為圓心，按每500公里遞增為半徑形成的假想圈，只要守住琉球，就控制了東亞與南亞。其二是將琉球地圖橫置觀察，剛好扼守著大陸東南陸地面向太平洋的中央位置，解放軍想突破第一島鏈，得先用力撞開琉球這把鋼鎖。

美軍作奸犯科自毀形象

美軍軍紀不良並非始自今日。如果美軍只在軍營內酗酒、賭博、打架、吸毒也就罷了，偏偏還四出擾民，姦殺醜聞不斷。自1945年登陸戰開打，美軍便犯下無數強暴或姦殺惡行。

據《紐約時報》報導，受害女性竟高達1萬名。1955年9月4日發生「由美子事件」，海邊發現一名6歲女童屍體，自下腹至肛門遭利物撕裂，其後一名嘉手納基地的美國軍官落網，經軍事法庭證明確為強姦殺人犯。此後，琉球百姓再也不願將女兒命名為「由美子」。同年9月10日又發生美軍綁票強姦小二女童案。那霸警方統計，1972至2015年間美軍及其家屬刑事犯罪共有5,896宗，其中盜竊行為占50%；傷人脅迫等「粗暴犯」占18%；殺人及對女性的暴力強姦等「兇惡犯」占9.7%。

1995年，3名海軍陸戰隊員強暴虐打1名12歲沖繩少女，引起8.5萬民眾包圍縣民大會（當年琉球總人口為127萬），點燃新一波反美浪潮。之後，日美特別委員會開始著手研擬基地整頓縮小事宜。

2001年，一名空軍軍官在車廂內強暴一名20歲女子，2004年一名中士強暴19歲女性；2008年一名軍官涉嫌強姦一名初中少女；2012年發生第7起強暴案。2016年3月，一名海軍士官涉嫌強暴來自日本福岡的遊客；同年5月美軍文職人員辛扎托姦殺20歲準新娘島袋里奈，琉球社會只能循例含淚抗爭。

駐防之利無法取代其弊害

美軍長期駐防琉球當然創造了就業機會與外匯創收，但美軍自空中海上自由進出日本國土，不得不讓琉球有識之士夢想有朝一日變身為「自治州」，或乾脆建立獨立的「琉球共和國」。

沖繩戰跡國定公園係以二次大戰末期沖繩島戰役遺跡為主，也是日本唯一以戰爭遺跡設立的國定公園。轄區面積81.3平方千米，包括陸地31.27平方公里和海上50.03平方公里。1965年由琉球政府設立公園，1972年改為日本國定公園。表面上，森嚴冷峻的雕像碑柱似乎為痛悼戰爭亡靈而設，號稱「和平之礎」的黑色紀念牆，係以戰歿者名單砌成綿延的陣列，其實骨子裡更像靖國神社分館。

安置18萬戰死者遺骨的國立沖繩島戰役陣亡者之墳，1979年便已建立。1995年6月，以祈求世界和平為名，開始將所有在此戰死無分國籍的軍人和平民姓名刻記於黑牆，至2007年6月已超過24萬人。34名原台灣籍日本兵單獨立碑，卻罕見遊人為此駐足。

近年日本各都、府、道、縣分別獻立的40多座慰靈碑更隆重登場，造型各具特色，卻不見反省的文字。2016年6月25日又增建「台灣之塔」，蔡英文以總統身分落款，所謂日遺皇民的國族認同問題再添爭議。

即便岡村寧次在南京正式向何應欽呈遞降書，另在大陸15處受降分區聽命簽了降書，但日本人從不承認自己敗給中華民國，軍國主義的幽魂一直蠢蠢欲動。

針對琉球人的反戰思維，日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可謂知之最深，他不但勇於揭發琉球人在敗降時集體被迫自殺的事實，更為琉球人長期受到的歧視發出不平之鳴。

日本自二戰投降滅國至今，其國力因韓戰及冷戰對峙而逐漸復甦，又因支援越戰後勤，而成為美國核子保護傘下最緊密的盟友；即便有左翼勢力持續抗爭，卻始終無法撼動安保條約下的美日父子關係。近年來白宮想方設法布局「印太戰略」及「亞洲版北約組織」，以謀對抗中國的崛起，東京政客還是只能乖乖出錢出力，扮演馬前卒。

美軍攻占琉球時，竟有多達7,400名被俘的琉球籍士兵寧降拒死。琉球人至今傷痛難忘，衷心地希望琉球能蛻變為「和平之島」，不再淪為戰火四射的恐怖鬼域。美軍究竟是琉球的俠客，還是瘟神？歷史早給了答案。

(作者係輔仁大學新聞傳播系前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