誼篤懷深─毛鑄倫│郭冠英
「尚餘遺策艱難甚,誰與斯人慷慨同?」毛鑄倫、王曉波在兩天內相繼去世。他們一生致力於和平統一,可惜沒等到那一天。
年輕歲月令人難忘
今年7月1日,我和毛鑄倫去參加第四屆政大東亞所同學會,毛鑄倫提到李登輝1972年教我們「農業經濟」,下課他不去教師休息室,而在班上與我們閒談,並拿出一包新的555香菸,拆掉金包條,請同學們吸。555那時是很高檔的。
毛鑄倫被李登輝打了最高分,但毛後來則是一貫反對老師的媚日、反中路線。
過去九年,老毛洗腎,但日常生活尚屬正常,常常在臉書上留言,尤其喜歡寫諷刺我的打油詩。有些「毛語錄」,我怕女兒看了不高興,還特別交代女兒,毛寫代表身體還好,雖然有時胡謅的「五言噘句」,不那麼合體制。
去年我70歲生日,毛和張安樂站起來講了很多天寶遺事,全場笑翻。毛說:「老張初中便跟兄弟在建國中學同班同學,友情長達58年矣。他非常聰明,唸書毫不費勁,成績優秀,可能因為天性俠義,嫉惡如仇,懷抱一清天下之大志,多年的跌宕禍福,言行無改,是有大勇的豪傑之士,由衷欽佩。」同樣的話,朋友們也這樣對老毛講。
1967年,我們考進政大,他是歷史系,我是政治系,大學四年我們並不熟。當完兵,我們又同考進東亞研究所,毛被拉差與我同房兩年。我是晚上磨牙,他打呼,兩個人就咬牙切齒送做堆。
東亞所的副主任郭華倫對我倆最好。毛鑄倫說我的論文差點不能通過,指導老師鄭學稼不喜歡我,「要不是郭華倫保你,你哪能兩年畢業?」毛有記「老子命運歹,遇郭住同室;屁話聽兩年,天才變愚痴」。
毛、郭兩家通好
1985年我進新聞局,外派紐約新聞處,隔年文工會送在大學教書的東亞所畢業生出國進修。毛暑假在哥倫比亞大學進修三個月,就到我家來打地鋪,女兒那時候兩三歲,在毛身邊跑來跑去,看到這個怪人還嚇哭過,毛談起來就憤憤。
1990年代,我住在民生社區,常帶著一家人走路去松山機場旁的毛家,隨去隨吃,兩家兒女也極熟,一起長大。後我搬遠了,我倆三個月去一次COSTCO,他有卡,我們邊吃邊談政治,他吃一個熱狗跟可樂,我吃蛤蜊湯。兩年前他腳不好,這也停了。
最後留下的肺腑之言
7月1日同學會後,同學們在群組中紛紛留言,毛鑄倫針對同學的意見及提問做了以下回應:
「是日本人與美國人強調台灣被祖國拋棄的論點,中國是被日本人逼迫割讓台灣,50年後打敗日本再收回來,天經地義。想要把台灣從中國拿走,只有再來一場甲午之戰。我強烈建議,最好不要有這種想法,為什麼一定要追求跟自己的骨肉相殘、玩火自焚?」
「中國認同在台灣式微是一個演化的過程,根本上是美國施加於台灣的政策,長期由藍綠政權分工奉行,終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給兩岸和解、國家統一製造了麻煩。即便台灣有不少人寧死勿中,但也不因此就有權利裹脅其他人一起去死。很快我們就會看到這問題的發展和結局。天佑台灣,天佑中國。」
「大陸加台灣是一個中國,河水不犯井水,原制度照舊,優惠條件很多,仍可通過談判爭取更多,但是只能有一個中央政府,台灣如不願接受,那就是拒絕修好,因此也就得承擔關係惡化的後果。由這次新冠肺炎疫災應可知道,中美兩國哪一個重視照顧人權,以人命為重?寧死勿中,太過偏激,不符多數台灣人的安全利益。」
「用中華民國包裝台灣國卻希望北京接受,是不可能的,僵持下去,台灣只可能把談判籌碼全輸光。為什麼一定要搞到只能任人宰割的悲劇處境?」
「我已經73歲,依靠洗腎茍延殘喘,完全不想跟任何人論辯,只是想把自己所知所想提出來供有緣人參考。1980年代底,兩岸初通那些年,我代表中國統一聯盟,每年訪問北京三四次,發現大陸當局對我們很坦誠,而且很有善意,他們處處為台灣人著想。我從此改變很多先入為主的成見,對和平統一寄以厚望。如今我重病,無法再去大陸,也沒有機會與大陸對台負責人對話,所以在這裡對同學們的忠言,大致上不過是喃喃自語而已。」
對毛永遠懷念
7月30日早上得知永遠的懷念王曉波在清晨兩點去世了,本來他與毛是同志夥伴,交情最好,但後來為了他一直為馬英九辯護,毛有一些怨言。
8月3日毛的頭七,我站在靈前近一個小時,想他一生與我一張一張的畫面,希望我還能站更久,還可以想更久。
與老毛住的兩年,記得斯賓諾莎這句話:「不要笑,不要哭,不要恨,要理解」。我沒哭,但有笑。
(作者係時事評論員)
附加資訊
- 作者: 郭冠英
- pages: 46
- 標題: 誼篤懷深─毛鑄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