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絕唱,大音希聲─追憶蔡文甫先生│古蒙仁

九歌絕唱,大音希聲─追憶蔡文甫先生│古蒙仁

2020年7月15日,蔡文甫先生在台大醫院過世,享耆壽95歲。翌日消息傳出,藝文界同聲哀悼,不止媒體大幅報導,各社群網站也紛紛貼文致哀,悼念一代出版人就此遠離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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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蔡文甫於江蘇鹽城出生,1949年隨國民政府撤退來台,孑然一身,靠苦讀自學離開軍職,轉進教育界,擔任中小學教師。因喜歡文學、參加寫作班,認識王鼎鈞等好友,開始向報刊雜誌社投稿,因而走上創作之路,再轉進新聞界,長期擔任《中華日報》副刊主編,工作之餘仍不忘寫作。

蔡文甫創辦九歌出版社

1963年,他出版首部小說《解凍的時候》,此後20年間陸續出版了20多部著作,在文壇頗有口碑。他兩度獲「金鼎獎」副刊主編獎、優良圖書金鼎獎、中山文藝創作獎、中國文藝協會獎章。集作家、編輯、出版家、企業家於一身,因而在2005年獲得新聞局頒發金鼎獎「特別貢獻獎」,表彰他在文壇的功績。如今他以95歲的松鶴之齡辭世,當可含笑九泉,無愧此生。

儘管他在報界和創作領域都有傑出的表現,可是他最為世人稱道的事蹟,以及對台灣文化界的貢獻,卻是在出版事業上。

1978年7月,蔡文甫創辦了「九歌出版社」,為當時蓄勢待發的文學界,注入一股充沛的動能。旗下名家輩出,出版的叢書本本暢銷,培養了廣大的文學愛好者,不僅提升了國人的閱讀風氣,也激盪出台灣文學波浪壯闊的美好年代。

一齊見證出版界的榮景

我有幸認識這樣一位前輩,在長達35年的交往過程中,與他一起見證了台灣出版界的榮景,以及盛極而衰的時代趨勢下,身為出版人的落寞與風骨。

1978年10月我從軍中退伍,進入《中國時報》工作。那時「九歌」剛成立三個月。我進報社不久,就以〈黑色的部落〉一文得到第一屆「時報文學獎」的報導文學推薦獎。各方邀稿不斷,當然也包括蔡先生主持的華副和九歌。那時正是我創作力最旺盛的時候,三年間陸續出版了五本書,但直到1983年1月,我赴美讀書的前夕,我的第九本書〈台灣社會檔案〉」,才由九歌出版,為我日後與它的長期合作踏出了第一步。

我在威大研究所唸了兩年,雖然課業繁重,仍不忘寫作。兩年下來累積了十多萬字,已足夠出版一本書,當時就希望能交由九歌出版,以回報蔡先生對我的厚愛。

1985年我返台不久,中央日報國際版改組,邀請我擔任海外副刊主編。1986年6月,洛杉磯「美西華人學會」舉辦了一場研討會,邀請台灣的副刊主編與海外作家座談,我和蔡先生及其他副刊三位主編同時受邀參加。

我和蔡先生搭同一班機前往,抵達機場後才發現我的行李箱被誤放,第二天才能運到,令我措手不及,狼狽不堪。幸好蔡先生將他多帶的襯衫和領帶借給我,才得以衣冠整齊地出席第二天的研討會。

有了這次的患難之交,我和蔡先生的關係大有進展,1987年,我旅美時所寫的散文集《流轉》即如願地由九歌出版。以後十年間陸續完成十本著作,其中有六本散文集都由九歌出版。

每隔一段時間,發表的作品累積到出書量時,我便會拿著整理好的剪報,拿去給蔡先生看。他通常只翻閱一下,便交由總編輯陳素芳處理,二人便天南地北的聊起來。我離去時內心總是充滿了喜悅,因為又有一本新書要出版了,那就是蔡先生對我最大的鼓勵。

2010年,我的散文集《虎尾溪的浮光》完稿時,出版界已開始走下坡,文學類的書籍要出版更是困難重重,可是蔡先生二話不說,還是爽快地接受了,成了我在九歌出版的最後一本書。不久即傳出他身體違和,出版事業已移交給第二代經營。我雖然關心,因沒有特別急迫的事,也不方便再去打擾他,就這麼靜悄悄地過了好些年。

九歌曾是文青的最愛

我最後一次和他見面,是在2016年11月,那時他已臥病多年,幾乎與外界隔絕,我特別請素芳安排,才得以到出版社探望他。他坐著輪椅,由看護推著進到他原來的辦公室,二人四目相接的那瞬間,彼此都有些激動。

他顯得蒼老而憔悴,與過去充滿朝氣活力,元氣淋漓的形像相較,我一時還無法面對。在素芳貼心的安排下,我和他「筆談」了十來分鐘,接著又請素芳為我們拍照留念。他顯得十分開心,滿臉笑容,但因體力不濟,無法久坐,不久便由看護推上樓休息。

臨要離去時,我再度環視那個我所熟悉的辦公室,牆壁的書架上那整排的綠色書背,曾是九歌最醒目的標誌,也是文青的最愛,如今在市場上卻是有些寂寞了。走出大門時,我特別回頭再望一眼,九歌絕唱,大音希聲,他走了之後,這條我經常出入的巷子,也成了我和蔡先生的文學因緣路上最後一里路了。

(作者係作家)

附加資訊

  • 作者: 古蒙仁
  • pages: 82
  • 標題: 九歌絕唱,大音希聲─追憶蔡文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