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當選美國總統時，許多人跌破眼鏡；事實上，如果一人一票，川普是輸的；他是靠選舉人票贏得大選。對許多美國人而言，他們早就知道川普是個不折不扣「極其偏見之人」(bigotry)。果然今天看來，川普或許將使美國的國運由盛而衰。

美國清教徒文化中有「政治偏狹」(political parochialism)的毛病，自以為是上帝的選民，具有將世界美國化的「浩浩天命」(manifest destiny)、具有「道德的自負」(moral pretension)，而不惜以軍力與美元橫行天下，而無視其政策造成遍地烽火，以及人道災難，乃至可稱「美國外交的悲劇」(The Tragedy of American Diplomacy)，這是美國外交史名家威廉斯(William A. Williams)大著的書名。

美國種族主義復甦

川普在競選時即喊出「美國優先」。其實，美國早已享盡優先，以相對少數的美國人，卻消耗了世界極大比例的人類資源。美國也是全球最富強的國家，還拼命要優先，好像全世界只能由美國優先，不顧其他國家的感受與利益，豈非偏狹之至！

2018年3月，筆者在《觀察》發表的〈從川普看美國種族主義復甦〉一文中，指出川普的當選會激化種族主義重新抬頭。沒想到，今年白人警察以膝蓋強壓黑人喬治的喉嚨，喬治哀求「不能呼吸」，仍然不理，至死方休，顯被虐殺，甚是殘忍，錄像曝光後引起軒然大波。無數的人哀悼喬治，並不是把他當成英雄。他的人品不足取，但問題是，他應該如此被虐待致死嗎？按照現代文明，即使殘殺動物都不被允許，何況是人。

黑人的命不如白人值錢，固有黑人自己不爭氣的毛病，非裔也有欺侮亞裔的現象，但長久以來，黑白之間極不公平，喬治如果是白人，絕不可能會遭到如此下場。所以此一偶發事件，才會一發而難以收拾，抗議潮遍布全美各大城市，規模之大前所罕見，至今不僅沒有趨緩的跡象，而且波及其他國家。尤其是高唱人權的西方列國，再也掩蓋不住最不人道的種族主義，有自打嘴巴的尷尬，引起的反彈看來難以善了。但這樣的聲勢，能夠解決美國的平權問題嗎？看來很不容易。

美國種族歧視歷史悠久

美國的種族主義已是歷史悠久的結構性問題，美國的黑人原是非洲販賣來的黑奴，不是人，而是白人的財產。林肯雖號稱解放黑奴，但內戰結束後，南北方一起於1877年把黑人的權利妥協掉了。到1965年黑人才終於有了投票權，但至今已有55年，包括黑人歐巴馬做了8年總統，然美國黑人仍未取得公平正義的待遇。在資本主義的美國，黑人起跑就晚，又不如猶裔、亞裔重視教育，社會結構難以徹底改革，問題就無法得到根本性的解決。

川普身為總統，對遍地烽火般的抗議，反應十分「奇葩」。竟然傳出他躲到白宮地下防禦核彈的坑道，他對被罵成「孬種」十分惱火，又謊稱是去視察坑道。他以搶劫破壞事件來概括抗議活動，想以「執法與秩序」來引導民意走向，但他以橡膠子彈、催淚彈、胡椒水驅散在白宮前和平抗議的群眾，只為了率領文武官員去教堂前拍照，使得群情譁然，連參與拍照的最高將領也感到後悔不已。

川普抱怨民主黨的州長們沒有盡職控制抗議人潮，想動用正規軍平亂，但現任與前任國防部長及不少將領都立即表示反對，認為該舉動將違憲違法、破壞團結，令他灰頭土臉，情況更難以控制。

川普處理疫情荒腔走板

川普不理會抗議，視抗議為暴動，出言不遜，猶如提油救火！更糟糕的是，動亂起於新冠病毒尚未稍緩之際，至今美國已有200多萬人感染，12萬人死亡，還未見趨緩的勢頭。這位總統處理疫情荒腔走板，每晚記者會與記者鬥嘴，乘機為他競選連任做秀，還建議飲用「消毒水」治病，令他的醫療顧問都哭笑不得。他控制不了瘟疫，轉而攻擊世界衛生組織、「甩鍋」中國，公然謊稱是中國「隱瞞疫情」所致。

早在今年1月間，美國就知道武漢封城，急著撤館斷航，卻說中國延誤疫情，令美國不及準備。當時美國不認真預防，是存著看好戲的心態，還譏笑中國是「東亞病夫」，以為災不及己。一旦疫情在美國大爆發，無以自解，只好找中國來作替罪羔羊。

話說瘟疫或傳染病，在人類歷史上史不絕書，疾病不會選擇地域或國界，梅毒與鼠疫都首先發生在西方，而傳染全球，從未聽說有人要向西方索賠。

印第安人被虐殺史跡斑斑

既知史無前例、於法無據，美國的國務卿居然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誣指病毒出自武漢實驗室。大多數人患有「理盲」，更多人是「史盲」，不知道當年白人移民美國帶進多少病菌；更不可原諒的是，與印第安人發生矛盾後，不惜以帶菌的毛毯送給他們，造成大量死亡。

印第安人在美洲居住至少有一萬年，有人估計最盛時期有近億人之多，但2010年美國人口普查，印第安人只占0.8%。印地安人大量減少，除疾病外，主要是因美國政府與原住民簽訂了371個條約，卻違反了370個，在250年間，先後殺害了1.6億印第安人，最著名的是1863年1月發生的「熊河屠殺」(The Bear River Massacre)。在美國，印第安人比黑人更慘，無權無勢、困苦無告。

美國的疫病蔓延，暴露了制度上的弱點，中央與地方不僅難以協調，而且互爭。指令難以落實，例如要求戴口罩都行之不易，川普自己更以不戴口罩逞強。當疫病處理不了，最便捷的辦法就是「敲打中國」(China Bashing)。川普的抹黑、污蔑，果然激發起美國人的反中、仇中情緒，他並刻意以「武漢病毒」、「中國病毒」形容新冠肺炎，以事詆毀，推卸責任。

反中是川普2020競選主軸

民主政治原是理性的，一旦失去理性，必然成為激情而不可理喻的「民粹」。「民粹主義」之可怕在於可被操弄，希特勒由民主選出，他操弄「民粹」引發戰爭，導致滅亡。川普以美國再次偉大操弄「民粹」贏得大位，現在面對連任的壓力，又逢疫病與內亂，這兩大危機帶來的經濟衰退已浮上檯面，有可能引發經濟大蕭條。川普身處如此逆境，要如何競選呢？

據《紐約時報》報導，共和黨建議以怪罪中國來面對危機。共和黨智囊奧多拿(Brett O'Donnell)在今年4月共和黨參議院委員會長達57頁的備忘錄中，列出攻擊中國的策略，責怪「暴戾的中國政府導致全球人口大量死亡」，計畫以仇中作為2020年的競選主軸。

川普不但以反中作為競選主軸，而且幫助共和黨參議員反中。亞利桑那州女參議員馬克莎莉(Martha E. McSally)競選連任有困難，川普將台積電弄到亞利桑那設廠。馬克莎莉公然在推特上說：「這次選舉攸關誰能對付世界共產惡霸中國」。她說台積電新廠設立將帶給亞利桑那州1,600個就業機會，對美國是好消息，對中國則是壞消息。她又說她站在自由的一邊。由此可見，情緒性的冷戰語言又在美國出籠了。

美國內部有反彈聲浪

不過美國之大，不可能只有一種聲音，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藍普頓 (David M. Lampton)教授就呼籲，民主黨候選人拜登不應隨川普起舞，將美國疫情、經濟困境、種族歧視、社會動盪等問題歸咎於中國；否則拜登一旦當選，將無法收拾殘局，美中關係也將難以轉圜。他認為川普「打反中牌」，是在轉移焦點，掩飾自己施政無方。藍教授所說有理，但他非當今美國民意的主流。川普若不打反中牌，還有什麼牌可打呢？也許他知道台灣的蔡英文就是靠反中連任的。

美國眾議院的共和黨人也呼籲，川普必須重新考慮與WHO斷絕關係的決定。川普公然譴責WHO與中國，無非是應對無方的政治轉移策略。至今病毒仍在全美傳播，政府就迫不及待地解封，導致疫情毫無趨緩之勢。顯然川普面對內亂好像忘了疫病，但疾病卻沒有忘掉美國。

打壓中國沒得到預期效果

川普喊出「美國再次偉大」，一方面抱怨前任政策失誤，另一方很不爽中國要「偉大復興」，於是打算盤，收縮、退群、撤軍、毀約，逆全球化而行，且要求盟國增加軍費；全力打擊中國，貿易戰、甩鍋、不讓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追上，以永保美國第一。但他的作法不斷產生反效果，他的「收縮」與「退群」，反而導致美國影響力的衰退。誠如澳大利亞前首相特恩布爾(Malcolm Turnbull)所說：川普上台後，美國在世界舞台上的影響力減少許多。川普不應該以「獵巫」(witch hunt)方式對付中國，不應該以指責與羞辱的態度對付任何國家，如果操作「指控遊戲」，根本無法達到目的。

川普打壓中國並沒有得到預期效果。打貿易戰，中國並未被打趴。想要證明病毒出自武漢實驗室，也大失所望。指責中國處理疫病不當，也踢到鐵板，最近的民調顯示：全球超過60%的人認為中國防範疫情得當，而只有33%的人認為美國處理得有效。更值得注意的是，「民主同盟基金會」主席拉斯穆森(Anders F. Rasmussen)說：COVID-19是民主的試金石，民主國家的領導人要警醒，疫病過後人們是否需要更多的民主與自由。民調也顯示：巴西、法國、美國、義大利、英國人民都認為政府處理疫情不當。

川普會成為美國的罪人？

更有人認為：川普打壓中國反而幫了中國，新加坡學者、政治家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就認為，川普幫助了中國，美國對付新冠病毒與處理種族抗議不當，提高了北京的國際地位，凸顯美國的治理能力低於中國；川普為了遏制中國，採取粗暴的「斷鏈」手段，將鑄成大錯，很可能使中國置死地而後生，不僅不再受制於美國，而且還會超越美國。若如馬凱碩所說，川普要「殃華」反而自殃，豈不諷刺？

當人傳人在武漢爆發時，中國猝不及防、措手不及，有人懷疑是國運的拐點，川普在旁竊喜，雖斷航撤僑卻不加防備，不料延燒全美，疫情遠比中國險惡，而且難以收拾，川普變臉賈禍中國，又有何用？又不幸種族問題爆發，內亂遍地，其結果未卜可知，川普連任失敗事小，美國國運的衰敗事大。川普一心想當美國的英雄，或將成為美國的罪人，豈不可悲？

(作者係退休歷史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