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少不愁沒顏色,我把樹葉都染紅─敬悼吳澍培大哥│張方遠

花少不愁沒顏色,我把樹葉都染紅─敬悼吳澍培大哥│張方遠

吳澍培大哥在4月24日離開了我們,前一天才聽到關於他的病況,沒想到消息來得如此突然。王曉波老師都叫他「ゴジュバイ」,而統左派還有「二桑(さん)一哥」的叫法:林桑林書揚、陳桑陳明忠、吳大哥吳澍培。光是從後輩對於前輩們的稱呼,就能體現這條路線在台灣歷史上的臨場與傳承,縮影了兩岸的歷史與命運。我一直跟著大家叫他吳大哥,儘管我們相差了50多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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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左派的低調智囊

在與他相處的經驗中,無論是島內活動或赴大陸參訪,吳大哥夫婦與陳桑夫婦這兩對「革命伉儷」的身影總是一起出現,但吳大哥與陳桑給人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吳大哥身體比較強健,話不多而顯得低調。林守一大哥曾說過,吳大哥是他認為最堅持行動參與,最沉潛低調,最慈祥有情的「老同學」。

2014年「中華兩岸和平發展聯合會」的每一次籌備會議,吳大哥和陳桑都沒有缺席過。他們兩人皆會坐在最靠近門口的角落,而吳大哥的習慣是先聽完所有人的想法後,再給出極其到位的意見;默默給予支持,適時輕輕點撥。我總覺得他的形象,像是團體裡不可或缺的智囊,或者說是智多星。

「跌倒算什麼」

對於吳大哥的幾個深刻印象,其實都來自於一些日常點滴。例如有一次開車準備上台北內湖交流道,停等紅燈時轉頭一看,赫然發現鄰車正是載著大嫂出門的吳大哥。綠燈很快亮起,他的油門踩得也即時,做什麼事情,都是如此地精神抖擻。

又如2012年一次閩西之行,吳大哥在其中一處沒注意好腳步,往後跌坐在地,令所有人都嚇壞了。他老人家在大嫂的攙扶下重新站了起來,就像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老同學」們在獄中傳唱的那首《坐牢算什麼》(改編自1940年代舒模作曲的《跌倒算什麼》),跟大家笑了笑:「沒事沒事」。

吳大哥過世後,我在網路上寫下這個小故事,吳大哥究竟是在哪裡踩空的,意外引起同行友人的討論。我記得似乎是在古田會議會址,或是瞿秋白的就義處;另一說是在瑞金一處,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徵用為辦公室的舊民居,朋友確認沒事後,還開了吳大哥一個玩笑,說他致敬的方式太激烈了;還有一說是在福州三坊七巷的某間故居。

討論到後來,呂正惠老師為這樁「懸案」下了一個結論:「『總不會三處都踩空吧』,我不過隨便說說,沒想到很有可能是真的。這個赤子之心的吳大哥,真令人懷念。」吳大哥當時依然硬朗地走完整個行程,可能與他年少時期,擅長運動而鍛鍊出的體魄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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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盛世,如您所願

前幾天翻著舊電腦裡的檔案,意外找到一段自己都忘記拍過的小影片。2012年11月4日一次聚會,吳大哥意氣飛揚接連唱了兩首台灣農村曲,這是他自幼成長於彰化貧窮農村的記憶。他並為大家講解了日殖時期,彰化二林蔗農事件的起因,不是政治經濟學的高深理論,而是最接地氣的真誠感觸。

若干年前,曾有機會與吳大哥參與一場大典,他知我進了媒體工作,隨即從口袋裡掏出其他媒體人的名片,讓我有需要時可去聯繫,足見他對年輕一輩的提攜。我們見他西裝外套特意別了前一次大典的紀念徽章,還跟他約好一定要再參加下一次的大典。

如今這個約定已經無法實現,但我相信吳大哥和他鐫刻在北京西山無名英雄紀念碑上的無數同志們,一定都不會感到遺憾。因為,「這盛世,如您所願」。

我想起2016年吳大哥接受《觀察》雜誌專訪時,提及家族裡有著統獨分殊的成員,他說:「不論怎麼講,我們是親人,不會為政治的事爭得面紅耳赤,但我相信歷史會證明誰對誰錯。」這一份老同學們共有的無悔、自信,是他們留給兩岸中國人珍貴無比的精神資產。

最後一次見到吳大哥,是2021年12月1日,在《觀察》雜誌慶祝發刊100期、《見證當代歷史的聲音-56位人物專訪集》新書發表會上,當時他已經很虛弱,但仍以受訪者的身分,用麥克風講了幾分鐘的話。與會者聽不太清楚他的發言,不過,愛講故事、愛分析時局的他,開頭往往從1840年鴉片戰爭娓娓道來,結尾總是抱著對兩岸統一的信心與期盼,已經永遠烙印在我們的心中。

一個生命跨越台灣殖民與光復,1948年10月申請加入中共地下黨,又經歷1950年代對愛國左翼殘酷整肅的本省囝仔,走上這樣一條堅苦卓絕的道路,並且堅持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無論如何,都令人尊敬與敬佩。向吳大哥敬禮!

(作者係媒體工作者)

附加資訊

  • 作者: 張方遠
  • pages: 72
  • 標題: 花少不愁沒顏色,我把樹葉都染紅─敬悼吳澍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