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貶破7後，不僅全球股匯震盪，川普還指控中國大陸操縱匯率；揚言再提高關稅，甚至施壓聯準會降息。準此以觀，一場貨幣戰正山雨欲來，貿易戰恐將升級，實不容小覷。

8月5日受貿易戰及香港「三罷」影響，人民幣對美元中間價調降229點，至6.9225元；中間價甫一公布，離岸人民幣應聲跌破7元關卡，來到7.0221元，創金融海嘯以來新低。而台幣至午盤重貶2.33角，暫收在31.609元，交易量亦暴增。在岸、離岸人民幣雙雙跳水「破7」關卡，結果引發美股大跌，全球股市亦難倖免，仿佛2015年8月11（811事件）人民幣大貶值，釀成全球股災的翻版；但目前正值美中貿易戰當頭，尤為敏感。8月12 日，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公告，人民幣對美元中間價下調75點，報7.0211。中間價連六日下調，連三日跌破7關卡。

人民幣貶值原因眾說紛紜

人民幣「破7」，川普直指中國大陸「重大違規」和「操縱匯率」，美國財政部立即將中國大陸列為「貨幣操縱國」。但人行回應：「7比較像是水庫的水位，豐水期的時候高一些，到了枯水期又會降下來，有漲有落，都是正常的；匯率波動是常態，有了波動，價格機制才能發揮資源配置和自動調節的作用」。國際貨幣基金(IMF)於8月9日發布的報告亦指出，人民銀行幾乎沒有進行外匯干預。筆者以為，人民幣「破7」至少反映幾個意涵。

一、美中貿易戰短期難達成協議。7月底的第12輪美中貿易談判提前結束，雙方未發表任何成果；這已凸顯，美中雖已達成近9成協議，但剩餘的10%才是最難達成的，如智慧財產權保護、取消對國企補貼等結構性改革。另外，中方以拖待變，某種程度應盤算著，若美國民主黨贏得總統大選，則未來談判空間大；但川普為總統大選，不得不提高關稅施壓，接著更不排除將10%的關稅全面提高至25%；若然，則對美中及全球貿易、經濟成長的衝擊將愈來愈大。

二、中國大陸經濟成長在第一季創下6.4%新低後，第二季受到貿易戰效應衝擊浮現，製造業投資及進出口成長均不理想。GDP成長率為6.2%，較首季減少0.2%，跌至27年來最低水準。近期由習近平親自主持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定調下半年經濟工作重點將全面做好「六穩」工作，亦即「穩就業、穩金融、穩外貿、穩外資、穩投資、穩預期」。更強調圍繞在「鞏固、增強、提升、暢通」，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這些舉措更意謂，中國大陸經濟成長「維穩」的壓力漸增。然而，隨著出口下跌、貿易順差惡化，人民幣匯率面臨更大的貶值壓力。

三、不可否認，人民幣貶值有利於出口競爭力，更可抵銷大部分關稅。有一項巧合的數據顯示，人民幣的高點是在去年4月8日，價位在6.2788；去年5月起美國先對500億美元中國產品開徵25%懲罰性關稅，之後再對2,000億美元產品開徵10%關稅，人民幣於11月25日貶值到6.9590水準，貶值幅度為10.88%，高低差略高10%，可完全抵銷美國關稅對中國出口的衝擊。若以上所述為事實，則當川普將3,000億美元產品提高關稅至25%，則人民幣就必須貶值15%，也就是到7.22左右的水準(參閱表1)。

貿易和貨幣戰一觸即發

川普指控中國大陸操縱匯率，殊不知，美國操縱美元匯率，發動貨幣戰的惡行由來已久；換言之，貨幣戰始作俑者就是美國。美國於1971年開始出現貿易赤字，而且不斷上升，於是挾著美元優勢，開始發動貨幣貶值戰略。如1985年9月22日，美國為解決貿易赤字，協同日本、英國、法國、西德等四個工業國的財政部長和央行總裁於紐約的廣場飯店簽署外匯史上著名的「廣場協議(Plaza Accord)」，硬是讓美元對日圓漸次貶值；果不出其然，在2年之間，日圓被迫由250日圓升值至120日圓，也因此種下日本自1990年以來失落的種子。

再者，2008年的次貸風暴，演變成全球金融海嘯，導火線就在美國，全球各國經濟遭逢嚴峻的衝擊而一蹶不振。美國聯準會主席柏南克(Ben Bernake)宣布實施量化寬鬆政策(QE)，直至2014年10月底才退場。

平心而論，QE是一種以鄰為壑的手段，透過大量印鈔，讓資金流入新興市場，並藉此引導美元貶值救出口，刺激經濟。但也造成新興市場流動性過剩、資產泡沫及貨幣升值，這無非就是一種包裹著匯率操縱的手法。諾貝爾經濟獎得主克魯曼(Paul Krugman)指出，若美中雙方無法克制，則可能演變成全面貿易及貨幣戰。坦然言之，影響貨幣升貶的因素不一而足，人民幣「破7」後，會不會持續走貶，其實難料。

聯準會(Fed)雖於7月31日宣布降息一碼，但此次視為預防性降息，不代表進入降息循環；倘美中貿易戰升溫，復又人民幣貶值及經濟明顯衰退，則川普必定會施壓降息，年底前不排除再降息一至二次。美元受降息影響，中長期趨向走貶。若然，也意謂川普正準備發動貨幣戰，屆時，美中貿易戰必同時升級。

全球經濟衰退台灣難置外

由戰略角度觀察，人民幣貶值無疑成了美中貿易戰最有力的籌碼，最強悍的武器；但宜注意的是，貨幣升貶是雙面刃，人民幣若貶過多，則中國因進口大量石油及糧食，進口物價將推升通膨壓力；另外，大陸短期須償還的外債比重偏高，人民幣貶值，亦會升高償債成本。尤有進者，亞洲國家與中國貿易依存度甚高，貨幣關聯性大；一旦人民幣持續走貶，引發貨幣競貶的機率自然升高；標準普爾全球評級和國際外匯商提出「FIX」匯市恐慌指標，即以人民幣兌美元走勢作為金融市場觀察指標。

亞洲不少新興市場貨幣泰半已加入「人民幣圈」，對人民幣走勢更具敏感性。今年以來，全球已有近20國央行陸續降息；新興市場國家貨幣若被迫與美元及人民幣競貶，將使得一些外債沈重的新興經濟體災情慘重，甚至引發局部性金融危機；而全面貿易戰將加速貿易及經濟成長衰退，台灣難以置身事外。

(作者係淡江大學財金系教授兼兩岸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