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7日，美國總統拜登在國會大廳，面對參眾兩院議員和政府官員及全國觀眾，發表國情報告。他列數兩年來的政績，然後強調：「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做完」，什麽意思呢？大家都心照不宣：他是要選民讓他連任，完成使命。可惜，根據民調，即便是民主黨的選民，支持他競選連任的只有37%。無可否認，拜登扭轉了川普時代許多歪風和不靠譜的政策，致力於為小民爭取福利。但他鼓勵烏克蘭加入北約導致俄烏戰爭，這項政策的成敗將決定其歷史地位。

他邀請了烏克蘭駐美大使出席這次盛會，並當場保證，無論多久，美國都會站在烏克蘭旁邊。這就是關鍵了：美國的霸權會跟俄烏戰爭共存亡。在此，筆者預測烏克蘭多半打不贏這一仗，因此，拜登很可能成為美國霸權的終結者。

拜登挖的坑，愈挖愈大

2023年1/2月號《外交事務》裡刊登載德國總理蕭茲的一篇長文，全面陳述了德國對俄烏戰爭的立場，標題是The Global Zeitenwende，Zeitenwende這個德文的意思是劃時代的巨變，近似大陸近年來強調的「百年未有的變局」，但卻被該刊放在第二篇。第一篇的宏文標題赫然是：〈普丁的末路〉(Putin’s Last Stand)，兩位作者都並不出名，大文的重點是普丁輸了後怎麼辦？

此文發表於俄軍攻破蘇勒達爾，並可能即將占領交通樞紐巴赫穆特之前。西方的輿論界和精英層至今尚未覺醒，不瞭解俄烏戰爭是一個兩敗俱傷的事件，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坑，它造成了一個改變國際勢力平衡的困局，而這個困局只存在於白人世界中，世界上有85%的人口是圍繞着這個大坑觀望。

戰爭之初，美國向烏克蘭提供了培訓、情報和輕型武器，如單兵使用的反坦克標槍。當時普丁也相當輕敵，以為只要突襲基輔，他的特別軍事行動有個十天半月就完事了。他們都錯估了情況，覺察不對後都開始一步一步地加碼：俄軍自基輔撤退，集中其海空和炮彈威力強大的優勢，拿下了馬里烏波爾港。美國乃加緊援助烏克蘭，提供了榴彈炮和多管火箭炮等威力更大的武器，還有反導導彈；北約各國也跟進，提供更多先進武器。依仗這些武器，烏克蘭開始反攻，拿回大片失地，搞得俄羅斯非常狼狽，所以普丁又是走馬換將，又是增兵，換上一名號稱「末日將軍」的蘇洛維金，動員了戰略轟炸機，針對烏克蘭的基礎設施狂轟濫炸。美國還趕緊增加供應自行多管火箭炮等武器，甚至把存放在韓國和以色列的炮彈急速運往烏克蘭。普丁乃任命參謀總長格拉西莫夫為烏克蘭戰區總指揮，並且擴大兵源到150萬。

西方+日韓都跳入坑內

1月20日，50國防長開會在德國召開，美國答應提供31輛M1型最新型主戰坦克，以此逼迫德國答應提供豹型2號主戰坦克。但美國的超級坦克最快要到8月才可能運到，全數運達可能要拖到2025年。沒有制空權，這些坦克會遭到重炮打擊。澤倫斯基一再要求像F-16這類的戰鬥機，可是一再被拜登拒絕。在戰爭進入一周年之際，俄方似乎稍占上風。儘管如此，雙方都輸不起，都不肯善罷甘休。

在俄烏戰爭爆發後，拜登曾興奮地說，北約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團結。換句話說，拜登把整個白人世界，加上日本和韓國，都捆綁在一輛龐大無比的抽象戰車上了。不但如此，北約與歐盟最近也簽訂了進一步整合的協議，其實際後果就是北約把歐盟也捆綁住了。捆綁可以抱團取暖，實力驚人，但也造成一個後果，那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俄羅斯雖只有白俄羅斯願意跟它並肩作戰（伊朗和朝鮮可能加入），但它擁有核武器和載運這些武器的超高音速導彈。最近，梅德韋傑夫，俄羅斯國家安全委員會副主席，也是普丁的第二把手，又發出警告說「核大國從來沒有輸過決定其命運的重大衝突，每個人都應該清楚這一點。」

坑有可能不繼續挖嗎？

從一開始，普丁對美國和北約的要求是，停止東擴和烏克蘭去軍事化與保持中立，但北約不答應，所以他攻打烏克蘭。至今他仍未達到目的，所以不可能停戰。澤倫斯基說他要收復失地，包括克里米亞在內。作為一名猶太裔烏克蘭人，他似乎不太在乎犧牲斯拉夫族人的性命。他會主動停火，宣布中立嗎？不可能。

解鈴還需繫鈴人。拜登領導的北約拒絕了普丁當初的要求，引發了俄烏戰爭，只要他宣布北約停止向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答應談判，戰爭必然停止。但可能嗎？停止軍援，要求談判解決，那就表示美國和北約認輸了，克里米亞和烏東四州歸俄羅斯了。

回顧歷史，美國曾支持南越的吳庭艶政權，結果北越得勝，美軍倉惶撤離，外交人員從大使館屋頂逃走。911事件引發美國入侵阿富汗，與塔利班戰鬥，長達20年，然後狼狽撤離，但在還沒有來得及撤出全部屬下文職人員時，自己扶植的傀儡政權就已經被塔利班給滅了。在利比亞，美國幫助叛黨殺死了卡達菲後，留下一個爛攤子，也是拍拍屁股就走了。現在如果北約全力支持的烏克蘭，在被俄羅斯打得稀巴爛後，又灰溜溜地走了，美國的世界霸權還能維持得住嗎？

不少國家已悟出苗頭

儘管拜登至今都未覺醒，但世界上有些人早就悟出苗頭了。例如，土耳其的埃爾多安和印度的穆迪一早就看出來，幫助拜登打落水狗，置普丁於死地，拜登只會要他們向烏克蘭捐助物資，那絕對是賠本生意。如果西方勝利，他們的命運就是繼續替西方打工，沒有出頭的機會，但反過來幫助普丁可是好處立見。

印度與前蘇聯和現在的俄羅斯本有傳統友誼，更有現實好處。印度拿到廉價的石油，在提煉後可以高價賣給拒絕直接從俄羅斯購買石油的歐洲。埃爾多安拒絕讓瑞典和芬蘭加入北約，搞得拜登沒有脾氣，而他的國際地位大幅度飆升。為了拉攏土耳其，在北溪管道被炸後，普丁已與埃爾多安談妥，俄羅斯的能源將以土為樞紐轉運歐洲。

沙特王儲MSB也不是省油的燈。儘管拜登放下身段親往利雅德拜訪，要求產油國增加石油產量，以壓縮俄國的外匯收入，但MBS置之不理，反而減產。老實說，沙特看到伊拉克，利比亞和敘利亞的慘狀，深怕這也會變成它的下場，老早就坐立不安了，難道會跟自己過不去，支持拜登自尋死路？

總之，從上述幾位國家領袖的行動，以及從伊朗、委內瑞拉、阿根廷、巴西及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的行動可以看出，他們不僅把本國的實利放在第一位，甚至心中竊喜，希望看到拜登與普丁繼續挖對方的坑，因為坑挖的越深，對圍觀的國家而言利益就越大。這可是300百年來沒有碰到過的機遇呀！

中國可能是最大受惠國

中國是擁有五千年歷史的文明大國，對西方相互挖坑的行為，及其可能的後果早已瞭然於胸。俄羅斯與中國的經濟存在互補關係：俄羅斯擁有巨量的能源，而中國對能源有無盡的需求。另一方面，遭到美西方制裁後，俄羅斯急需各種各樣的高端和低端商品，都可以由中國提供。所以，不論拜登施加再大的壓力，習近平也不會答應放棄跟俄羅斯進行正常貿易。當然，中國非常清楚如果北約搞垮俄羅斯，下一個目標就是中國。所以，中俄兩國背靠背，撐住俄羅斯的經濟，不容許俄羅斯輸在美西方的金融制裁，是中國的基本政策。

另一方面，戰爭進行了一年，普丁終於知道俄羅斯想要融入西方的夢想已變成夢魘，他的唯一選擇就是向東靠。所以，去年底，梅德韋耶夫到北京見習近平，提出跟中國共同開發遠東69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建立經濟特區的偉大計劃。俄羅斯的國家財富基金也把人民幣的份額增加到60%。

總之，拜登的團隊會盡全力把中國拉進坑裡，特別是在台海和南海搞事。北京方面會盡其全力，避免陷入坑中。可以預見，今後幾年中共的定力將受到嚴峻的考驗。

挖坑產生許多意外後果

1936年，美國社會學家羅伯特•莫爾頓(Robert Merton)寫了〈有目的的社會行為造成的意外後果〉(The Unanticipated Consequences of Purposeful Social Actions)文章。其後，許多政論家針對政府政策都開始引用這句話討論政策的初始目的和其意外後果。這場俄烏戰爭就充滿了意外後果。

早在副總統任內，拜登就在籌劃讓烏克蘭加入北約，他不相信普丁真的會為了反對此事而在烏克蘭採取軍事行動。所以，俄烏戰爭爆發後，他一直說普丁誤判了，其實是他誤判了普丁。也有人說，他並沒有誤判普丁，他是蓄意引誘普丁出兵，以此削弱俄羅斯的國力的。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意外後果是，他的極端經濟/金融制裁並沒有使盧布變成廢紙，他也沒有想到普丁會得到那麽多非白人國家的支持，尤其是土耳其（北約成員）、印度和沙特的支持。

最大的意外後果是，拜登可能沒料想，非白種人國家會那麽徹底拒絕站在美西方這一邊，它們反而都向那些有俄羅斯（和中國）參與其中的國際組織靠攏。去年9月中，上海合作組織在烏茲別克首都撒馬爾罕舉行了第22屆峰會。這個最初由中國牽頭的組織於2001年成立，現已有9個成員國，3個觀察員和9個對話夥伴國；由於俄烏戰爭，它突然得到許多國家的關注，特別是夥伴國中的土耳其、沙特、埃及和阿根廷。一種去美元化的趨勢已初步形成，並將藉助上合組織，金磚組織和OPEC+，以及其他發展中國家、新興經濟體、拉丁美洲和非洲國家建立的區域組織，逐漸匯集成一股獨立於美元體系的力量，跟美元體系分庭抗禮。

這些意外後果如果要開花結果，有兩個前提，一是坑要繼續挖，最好再挖個三至五年；第二，普丁不能輸。

困局的可能結果

拜登非常堅決，不准烏克蘭向俄羅斯本國領土發動攻擊（雖然烏進行了數次偷襲活動），深怕引發核戰和北約的直接參戰，也因此拒絕向烏克蘭提供遠程導彈和飛機。這造成烏克蘭全境都是戰區，遭到俄軍的狂轟濫炸，基礎設施遭到嚴重破壞，缺水缺電，一般民眾生活極端困難。據估計，2022年烏克蘭經濟衰退了30%。反之，俄國人的生活基本上維持正常，去年經濟只衰退2.2%，而且，由於全境都免於戰亂，軍工企業有能力大力生產武器，供戰場之需。

另外，俄國其實也有一支相當龐大的後援隊，那就是中國、印度、土耳其、伊朗、朝鮮、沙特阿拉伯、阿根廷、巴西，以及所有需要能源，糧食，化肥和各種礦產的發展中國家。所以，無形之中，俄羅斯變成了大約150多個發展中國家的代理人，跟G7及歐盟等發達國家對着幹。總之，只要俄羅斯能夠繼續摧毀烏克蘭境內的生產力和兵源，北約以其慢半拍的步調援助無論多少武器，烏克蘭都將無以為繼。

最後，無論是北約和烏克蘭，還是俄羅斯，雙方都在準備一場大規模戰爭。在這場大戰中，烏克蘭若不能取得決定性勝利，就會看到烏國發生內訌，由27國組成的歐盟、30國組成的北約也可能出現分裂，甚至美國與歐洲之間的矛盾會加劇。烏克蘭取得大勝的可能性非常低，所以持久僵持的可能性最大。當然，西方把希望寄託於普丁突然病故，或俄羅斯戰敗，但這兩種可能性也非常低。

最初西方認為僵局會拖垮俄羅斯，接下來就可以集中力量對付中國，使北約繼續統領世界，但現在看來它對美國的霸權將是沉重的打擊，對整個白人世界也是一記重擊。困局的後果，俄羅斯將變成第三世界中的重要成員，與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分庭抗禮。第一和第二世界將不再高高在上，而是成為多級世界中的成員。所以，拜登想要完成他的工作有點像一個殘酷的玩笑，兩年之外，再給他四年，美國還能爬出他挖的坑嗎？

(作者係旅美政治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