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權觀下的台灣之路│魏國彥

新海權觀下的台灣之路│魏國彥

擔任過北約盟軍最高統帥的美國海軍上將史塔萊迪將軍(Admiral James Stavridis)曾在協防台灣時期帶領艦隊到過基隆與高雄,他說:「兩個港口都以醇酒、美女以及俱樂部消費便宜聞名」。他在2017年出版的《海權爭霸》(Sea Power)寫道:「台灣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她像是南中國海的瓶塞,扼住韓國、日本、中國及南方諸國之間的海上通道。馬漢在世,一定會主張在台灣插旗,建一個加煤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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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史塔萊迪所承認:「那樣的年代雖說已過去,但是美國絕對應該繼續介入台灣,許多年前那個溫暖的春天,我有這樣的感覺,直到今天,我仍然認為應該如此」。不干老驥伏櫪的美國海軍上將,仍懷想著那個溫暖春天台灣的醇酒美人,仍建議美國強行介入台灣。問題是,處於今天世界變局下的台灣仍歡迎美艦到訪、泊靠高雄、巡航台島周邊嗎?

地緣政治學的變遷

地緣政治學是「一個國家因為地理環境因素,進而影響與鄰國之間的政治、軍事、經濟的相關知識」。20世紀初英國政治學家麥金德爵士(Sir Halford John Mackinder)提出「地球的地緣政治理論」,把地球上諸國勢力分成兩個陣營,一個是以歐亞大陸為中心的「心臟地帶」(Heartland),另一個是被海洋孤立在南方周邊的「外新月地帶」(Insular Crescent)。然而,20世紀中期以後,真正左右逢源,縱橫捭闔的是處於陸地與海洋之間的「邊緣地帶」(Rimland),這正是由美國地緣戰略學者史派克曼(Nicholas John Spykman)所提出的,也成為冷戰時期「圍堵政策」的基礎。

放在這一個傳統的地緣政治與經濟架構上看,台灣正好處於「核心大陸」與「海洋新月」之間的交會,歷史的因緣際會使得台灣曾經成為冷戰時期圍堵「鐵幕」的重要前哨。然而,在最新的地緣戰略發展中,台灣要認知自己正處於美、澳等國所提的「印太戰略聯盟」與中國所經營的「一帶一路」的交會點上,既可能是左右逢源的樞紐之地,也可能是交叉火網下的待宰羔羊,墮入「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的慘境!

美國信奉馬漢的「海權論」

上述的地緣政治觀點,係從大陸為中心的「陸權論」出發,將歐亞視為世界的中心與重心,「誰控制歐亞大陸,誰就能掌控全世界」。在此一思維架構下,美國實處於外圍的「海洋新月」,也因此,美國的戰略思維有別於英國與歐陸的大陸中心或邊緣控制論,而主要奠基於美國著名海軍戰略家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的「海權論」,認為「誰控制海洋,誰就控制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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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海權論主要表現於他1890年出版的《海權對歷史的影響:1660-1783》(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一書,該書探討17、18世紀,英國因爭取制海權有成,而興起為大英帝國的關鍵舉措。馬漢認為制海權(Command of the Sea)主要包括:(1)控制海洋通道與通訊;(2)有強大的海軍而導致海權興起,(3)有廣大的海外市場。

對於美國國防而言,「距離等於國防」,美國因此在西太平洋有第一島鏈、第二島鏈等遠方防線,美國也成了以航空母艦為核心,巡航世界的海洋霸權國家。為了後勤補給與制空,美國也在全球各地廣設海空軍基地,成為大衛•范恩(David Vine)所稱之「基地國家」(Base Nation),最新的發展則為在中美對峙情勢升高的情勢下,美國在台灣南邊的菲律賓呂宋島北端新增了四個基地。

新海權觀改變了世界

然而,在科技的發展下,彈道飛彈的射程可以橫跨太平洋,戰爭已經立體化到了外太空,馬漢傳統的「海權論」也已到了要修正的時候,距離已經不是國防的保證,島鏈也不必然成為干城。

現代新海權觀認為「掌控貨櫃運輸、軍備戰略、電纜數據、海底資源,才能成為世界霸權」,因為有85%以上的貿易通過海洋進行、90%以上的數據通過海底電纜傳輸。展望電動車、資訊AI革命等最新的發展,海床將供應未來的能源與金屬資源。此外,在窮盡目前的人工節能減碳種種努力之後,以海洋生態為基礎的「自然解方」(Nature-Based Solutions) 將攸關終極且穩定的淨零排放。

台灣既然自詡為「海洋國家」,就應該積極體認自己在新海權觀之下所處的地位,尋求自保乃至壯大之道。

貿易與通訊早已穿透原來定意下的國界藩籬,世界供應鏈連結各個地區與國家,相互依賴與互補;網際網路讓各國的資訊與交流在鍵盤的敲打之間,在手機的划掃之際。以「連結力」(connectivity)為構成要件的「連結地理」(connectography)成為國家實力的真實內涵。台灣的韌性應建立在與全球的連結力上。

在這個以連結力構成的新版圖上,上海洋山港已成為全球最大貨櫃出入的碼頭,吞吐量超過美國所有港口的總和。高雄港勢必不能成為20年前我們設想的「亞太營運中心」,我們應務實認知高雄作為新加坡與上海之間的中繼港口地位,扮演好台灣「西進」與「南向」的樞紐轉運角色,並兼顧「北運」與「東行」的四通八達。也因此,台灣強大的海運能力是我們建構「連結力」的關鍵,長榮、陽明、萬海等海運公司的貨櫃輪在前兩三年的疫情席捲下,成為全球供應鏈的重要大動脈,也為國人賺進大筆利潤,是我們海上的護國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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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是東亞重要網路樞紐

全球通訊是另外一個連結力的重點。台灣是全球海底光纖電纜通訊(Submarine Communication Cables)的重要節點,有14條聯外光纖海纜,3個國際海纜站(淡水、頭城、枋山),營運8座海外機房。但是,台灣東北與西南海域海底地形崎嶇,地震頻仍,2006年12月下旬南台灣發生規模6.7級強震,全台主要聯外海底光纜有條被震斷,讓台灣一度對海外幾近「斷訊」,不管市話、行動通訊或上國外網站都受到影響,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證實受損情況是台灣「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不但台灣對外包括美國、日本、大陸、東南亞、香港、印度的通信嚴重受阻,鄰近國家的對外通信、商務(一度無法訂機票),也因台灣地震震斷海纜而受池魚之殃。

因此,加強海域重點區域的地震、土石流的歷史危害調查,規劃安全的海纜施放位置,以及從國防設施及工業設計上保護這些海纜,顯然是增加國家韌力的重要一環。

台灣可建構新型海權實力

台灣在南海擁有兩個實際管理的島嶼─太平島與東沙。它們除有重要的軍事戰略地位外,也是聲請南海「經濟專屬區」(exclusive economic zone)的重要據點,台灣不可在歐美國家的壓力下輕言放棄。台灣的西南海域、南海北坡賦存有豐富的天然氣水合物(clathrates),又稱「可燃冰」,有潛力成為台灣的自產天然氣能源。

台灣的東方廣大的太平洋深洋海域賦藏有豐富的稀土金屬礦,日本與中國大陸近十年來積極探勘,掌握了第一手資料,並積極進行深海開礦的技術與法理準備,台灣近年在海域研究上有多艘新船下海服役,應該將太平洋稀土探勘列為研究要項之一。

新海權觀下,軍備競賽不再是唯一選項。東海與南海的和平使用倡議,乃至廣大西太平洋的海洋保護區劃設、資源保育、與海底礦產聯合開發,是台灣在國際上應該積極投入的。結合台灣的海洋科學研究實力、海上貨櫃的運輸能量,以及海洋通訊電纜的樞紐節點地位,建構台灣的新型海權實力,應該是台灣未來十年的發展重點。

(作者係逢甲大學創能學院講座教授)

附加資訊

  • 作者: 魏國彥
  • pages: 17
  • 標題: 新海權觀下的台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