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泉州過晉江─訪施琅宅祠有感|詹澈(詩人)

從泉州過晉江─訪施琅宅祠有感|詹澈(詩人)

2016124031

風帆與風幡,弘一大師您的袈裟

如何引領鄭和下西洋時迷失於陸地的水手或逃兵

他們的亡魂,回來看望

泉州,五百年前世界第一大港

茶葉、絲綢、陶瓷,百千萬噸航向世界

百千萬艘帆船繞過印度洋,繞過中亞

抵達非洲東岸,再回航

帶回來貿易與和平,帶回來摩尼教

伊斯蘭與回教,在我們中土,隨緣相安

鄭和下西洋第七次以後就再也沒有迴響,與答案

被放逐的皇帝,或被追捕的囚犯

都成為閉關封疆的替詞

北方的長城隔離了草原的波濤

也壓抑了海洋的思潮

明教與明朝,小說與史實

在這裡巧合的相遇,有我們的想像與期待

和平與互信,貿易與互利

這樣,從泉州來到晉江

我走過了二百年的路,鞋子張嘴歡呼

終於來到世界第一大鞋都,很難相信

每年30億雙鞋如何走向世界,走過

海上與陸上的絲綢之路,到此—

我必須駐足,必須思索,必須憂懼

在此,施琅宅祠,閩南三合院的門口

駐足,凝思,昨夜

在一大群閩南三合院古建築的巷弄裡

在凝固的又似翻飛的簷角,節麟疊浪下

聆聽南管南音,音樂的活化石

從魏晉南北朝傳下來三百年,至南宋

偏安的南宋,再相傳下來的樂音

穿插在掌中木偶戲的上上下下

這戲在訴說龍山寺的因緣─

唐山過台灣到艋舺,從前的渡頭

艋舺,龍山寺的信眾,似乎已不再思想起

晉江的慈航,他們在島上

築起本土自主的信仰,彷佛

可以永遠抵擋戰爭的因果

這戲,歹戲可以拖棚,戲碼要改了嗎

緊湊翻滾的鑼鼓,如何能取代

真槍實彈的戰爭,這戲,木偶換了幾次

輪到誰要上台,誰要掌控

誰就面對歷史的現實與殘酷

面對你,施琅,我必須憂懼

海峽兩岸的波濤一直不平靜

你那次渡海到台灣時遵守承諾沒有殺戮平民百姓

你的子孫是清朝第一清官

他如何審判歷史的乖張與弔詭─

面對新立的海洋法公約與國際法

面對霸權的航母仍堵在太平洋

他們說自由航行也要自由橫行並挾持著,應用著

因腐敗被割捨出去的孤兒,以怨懟的眼神回視

這百年心靈的傷痛,似乎只有時間

與和平的環境可以療癒

戰爭還沒有結束,在圍頭村遺址

823炮戰後,殘牆破壁只留一個樓房

彈孔如淚痕,彈坑如墳穴

歪嘴的窗戶斜眼的士兵

在這裡戰爭被一時定格,是靜態的皮影

她用彈殼做成有光的吊燈,用彈片磨成有用的菜刀

戰爭的屍骨,死了才有作用,才使人復活

想想那句道德經裡「師之所處,荊棘生焉」

「大兵之後,必有凶年」

用盡五十年,這村莊才徹底改頭換面,才得以小康

當年沒死的夫妻,相扶在前領路,後面

已死的幽魂聽見海浪轟擊岩壁,就驚惶

化成海風中的樹影,風沙,與泡沫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不得以而用之。恬淡為上。」

內戰還沒有結束,和平的路那麼遙遠

在海底樹林化石海岸,一萬年前

海底是樹林,有一條古道走向澎湖

那隻日月潭水下挖出的長毛象

一定記得那條走過來的古道

如何再等一萬年,海峽露出丘陵和草原

兩岸有路相通,有話可說,有情可愛

但現在,是休漁期,春夏相交

黃魚與帶魚準備產卵

魚船暫停港口,相繫相靠摩肩擦踵

但平靜的海上,有軍艦緩緩駛過

沒有國界的魚,沒有國界的雲

永遠無法瞭解人類的權慾

然而晉江詩人蔡其矯那樣寫海浪

「沒有一個統治者可以掌握它」

海浪是另一種形式的水,它要往上爬

但曾經謙卑的往下流,因為力量而變化

而海浪卻是界限分明的圍著海岸與國界

拉美詩人聶魯達就說:海岸線是世界上最長的一條線,誘惑著,又圈圍著人類的慾望

海浪,例如陶瓷迸裂的聲音

海浪,例如成群的海鳥啄著礁岩的蜂巢

又如絲綢還在陽光中千針萬針的穿梭,在風中撕裂

成千上萬的蝴蝶與蜜蜂糾纏著翻滾著

踏著海浪從生到死的,英雄與孤魂們

西方神話的尤里西斯、奧德賽、特洛伊戰爭不在東方

鄭和下西洋時在陸地上迷失的水手與逃兵

幽魂踏著海浪才能回歸自己的故鄉

回來看望

泉州,曾經是世界第一大港

晉江,現在世界最大鞋都

註:2016年2月24日福建作協邀請參加泉州文化節與晉江詩歌節,至施琅宅祠參訪,時值美國航母未經通告駛進中國南海領域,台灣又一次政黨輪替,海峽兩岸局勢面臨更嚴峻的挑戰,有感而詩。

附加資訊

  • 作者: 詹澈(詩人)
  • pages: 84
  • 標題: 從泉州過晉江─訪施琅宅祠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