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6年9月7日上午

地點：觀察雜誌社

出席人員：楊開煌、張麟徵、姜新立、毛鑄倫、紀欣

楊開煌：應及早建構兩岸統一論述

由於我是這個討論會的始作俑者，為提高開會的效率，撰擬了一個討論提綱，以供大家可以比較聚焦地討論。以下我對草擬的提綱做些說明。

其一，兩岸統一是國家再統一，而非民族國家初期建構之統一，所以在前言就將問題界定清楚。國家建構可能包括兼併、侵占等在國際上有爭議的行動；而國家再統一則具有充分的法理基礎，這也是必須堅持「兩岸同屬一中」的重要緣由。

其二，堅持兩岸統一的人都必須回答什麼是「國家統一」，為什麼國家要「統一」，如何「統一」，統一後的制度安排，統一後對堅持分裂的分離主義者應如何處理。

其三，東西方有不同的「統一觀」。由於文化不同，東西方即使使用相同的符號，指涉的客體卻不相同。例如同樣是和平崛起，美霸權講的和平是服從美國的利益；而中國人講的和平是合情合理的安排。所以美國政客不相信中國和平，中國也不能視屈服為和平。

其四，在和平統一的角度下，從中外古今的歷史中尋找值得參考的例證。

其五，當今世界各國皆有明顯或潛在的分離主義，各國政府在消除、化解分離主義者使用了哪些政策？有何成效？

其六，探討當代國家被分裂的原因，換言之，一個國家為什麼及如何被分裂？和平演變、顏色革命等是否會導致分裂？

其七，「論述」是指對某一事件、政策、行動形成的一套綜合性、邏輯性、建構性的思考體系。綜合性意指此一思考體系的內容豐富和多元，不是單一面向的理由；邏輯性意指體系中內容彼此之間有相互有機的關聯；建構性是體系與其他體系間有相互呼應和相嵌的關係。換言之，中國再統一的論述一定和中國現代化、和平崛起，新世紀戰略構想息息相關，整體構成中國再統一的軟實力。

其八，統一事業的性質究竟是國策、公共政策還是志業，需要確認。態度決定一切，有了正確態度，才能對統一的形勢進行深度、辯證地分析，理解內外因素對統一的變化。掌握變化，才能制訂正確有利的政策，才能不失原則，不忘目標而又能「與時俱進」、「因地制宜」靈活、彈性地推動全方位的統一工作。

其九，任何事業都不是只按設計者主觀的願望和設想去發展，其他統一的手段也必須加以考量。特別是在外部因素的強大干預下，不可能沒有最差的預案設計。

其十，自然要為統一後具體的制度安排提出設想，以免出現再統一的症候群。

兩岸統一理論探索大綱

一、前言：「統一」指原本統一的國家，後因故分裂，之後追求「再統一」(Reunification)，而非國家建構(Nation Building)之統一 

二、政治學理中「國家統一」之意義

（一）統一之哲學反省：形式邏輯、辯證邏輯

（二）統一之政治哲學反省：政治目的、政治手

      段

（三）統一之程度：統治、統合、混合、融合…

（四）統一之方式：和平、武力、威脅、利誘…

（五）統一與公民投票

（六）統一之過程：一次底定、逐次完成

（七）統一之過程中外部因素考量：正面力量、

      負面力量

（八）統一之對立面：獨立、分裂…

（九）統一之後再分裂之可能性

（十）統一之後制度性安排

三、「統一」觀：

（一）中國之統一觀

    1、天下（四海、寰宇、九州）大一統

    2、儒家統一觀

    3、法家統一觀

    4、墨家統一觀

（二）西方之國家統一觀

    1、民族國家

    2、主權國家

四、國家「分裂」到「再統一」之歷史參照：

（一）中國歷史反省與經驗

（二）外國歷史反省與經驗

五、當代世界各國應對分離主義的政策

（一）政治論述

（二）法律手段

（三）政策手段

（四）軍事手段

六、當代國家分裂模式

（一）帝國主義插手模式

（二）蘇聯解體模式

（三）公民投票模式

七、中國再統一之論述

（一）中國再統一之歷史基礎

（二）中國再統一之文化基礎

（三）中國再統一之經濟基礎

（四）中國再統一之戰略基礎

（五）中國再統一之法理基礎

（六）中國再統一之實力基礎

（七）中國再統一之民意基礎

（八）中國再統一之教育基礎：對兩岸人民的意義

（九）中國再統一之輿論宣傳：對國際社會的意義

（十）中國再統一之宗教工作

八、中國再統一事業之性質：

（一）政治工作：效果追求

（二）行政工作：政績追求

（三）革命工作：信仰追求

九、中國再統一進程中外部干擾因素之排除

（一）美國因素

（二）日本因素

（三）其他因素：INGO、西方宗教、其他民族

    分裂份子(藏獨、港獨、維獨、民運人士）

十、中國再統一進程中內部因素之思考：

（一）中國崛起與國家再統一

（二）對中華民國議題之處理(兩岸、國際)

（三）對中國國民黨與其他反台獨團體之統戰

（四）對民進黨與其他獨派團體之分化和統戰

（五）對台灣勞工階級、青年、婦女工作

（六）對台商、台僑工作

（七）建立中國再統一之大統戰作為

十一、中國再統一之非和平手段

（一）時機

（二）變數

（三）成本

（四）後遺症之處理

十二、中國再統一後之制度安排：

（一）一國兩制：

1、和平統一後之「一國兩制」

2、非和平統一後之「一國兩制」

（二）其他制度安排

（楊開煌撰擬，經工作小組成員討論修正）

姜新立：兩岸統一是國家再統一

開煌兄的提綱思考面很廣，架構很細膩，層次也很清楚，前面幾個部分屬於理論上的、哲學上的、學術上的思考和探討，後半部則由哲學、理論思考層面往下降至歷史及現實面，最後又有戰略及戰術層面。

聽完說明後，我有幾個建議。首先，我們所討論的是，國家分裂後追求再統一，是一個國家再統一的問題，而不是nation building。其次，有關統一後的制度性安排，我們是否應該探討、比對聯邦、邦聯等制度，讓統一模式更多元？

至於統一觀，天下大一統的統一觀和儒家的統一觀，應思考這兩者有哪些重疊和不一樣的地方。據我想，天下大一統的統一觀應該是追求和諧，自然發展出來的統一觀，而儒家的統一觀則屬於政治秩序上的統一觀。另外，我建議把分離分子改成分離主義，這樣包括的層面比較廣泛完整。

有關統一事業的性質，我個人理解政治工作是國家的政策，行政工作主要是公共政策，所講求的是效率，革命工作則是追求一種價值理想的事業。這三種性質不一樣，對工作所持的態度也不同。另外，有關統一內部的政治因素，我認為應該思考中華民國定位的問題，這是不可避免的。

毛鑄倫：期待對兩岸當局產生影響力

我建議大家按照自己的興趣及所長，一起來努力。當然，我希望我們所建構的論述能對台北、北京產生一定的效果，但現在看起來雙方都好像已經打定主意了，台灣當局認為後面有美國爸爸，大陸則可能認為打了再說，反正東海、南海要處理，任何一邊開打，台灣都跑不掉。

我認為，美國把東海納入日本，南海方面自己上，菲律賓不可造就，但大陸對整個立體戰場的掌控，讓美國覺得完全無利可圖。解放軍目前在東海、南海練兵，這種經驗是錢買不到的，他們因應美日的戰力之大，像吃了什麼仙丹、靈芝似的，美國這次很吃虧，但我認為美國不會善罷干休，它會把怨氣轉到台灣海峽來發洩，所以現在南海危機和緩化，台灣海峽的危險度反而提高了，美國和日本對台灣的控制更要萬無一失。

美國絕不可能讓大陸沒事，現在就是想把「一帶一路」扳倒，或一塊一塊地切，日本最近還跑到非洲去，因為美國知道「一帶一路」最後是要到非洲與南美洲。中國現在有條件玩大戰略，所以在這個時候談兩岸統一的重要程度，比美國跟日本現加諸於中國的壓力與挑戰，相對輕很多。尤其，蔡英文是一個完全聽命行事的人，蔡英文不會介意台灣在這樣的危險中會受到多大的創傷。台獨這些人，特別是被皇民化的人就如walking dead一樣，甘於作傀儡受人控制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程度。

面對美國一招招出招，大陸領導人需要全神貫注、專心回應。在進入這一個新的階段下，兩岸和平統一恐怕對北京已不具吸引力了，也就是說，大陸認為自從1979年發表《告台灣同胞書》到現在，該做的可以做的都做了，而台灣當局還繼續甘於在美日的挾制下到處點火，那和平統一的機會就不大了。但我同意作為關心國家前途的知識分子，我們應該努力建構統一論述。

張麟徵：統一理論要與現實結合

提綱寫得很好，方方面面都顧慮到了，我在此提幾點小小意見。

首先，思考統一之後的制度性安排，基本上應該從中國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因為聯邦、邦聯都是西方的制度，中國向來採單一制，秦漢以後就開始實施郡縣制、中央專權，這個傳統已經幾千年了，不可能破。何況西方的民主政治今天已經走到全面崩潰的地步，因為它變成民粹化了，因此，我覺得單一制要多琢磨，也要提出郡縣制。

其次，關於國家分裂再統一的歷史參照，我覺得從歷史上看，沒有武力國家不會分裂，南北朝、五胡亂華、五代十國都是武力造成的，因為朝廷太弱了，所以外力會介入，之後的統一也是經由武力得來的。看歷史就可以知道，分裂也好，再統一也好，其實都是看誰的力量到了就能夠改變。

再者，理論還是要跟現實結合，而兩岸現在的問題恐怕脫不開兩個因素。一是大陸因內部改革，實力增強了，所以應該加入中國崛起與國家統一的關係。二是整個國際社會原來的權力架構改變了，因此，台灣問題的解決應該不會引來美日強烈或爆發性的介入。

美國在全球萎縮後，本想一點突出，突出西太平洋，但歐巴馬做了那麼多，結果南海還是搞得灰頭土臉，釣魚台問題也不可能再鬧得更大，因為中俄海軍演習，已經演到日本海去了。大家都說聯合國沒辦法管世界的大事，仗也打不起來，現在要解決的世界問題是經濟問題。中國在這次G20上拿到不少經濟的話語權，而且大家都對中國寄予厚望。

如果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可能會加重關稅，但美國消費者一定會抱怨，所以貿易仗是打不起來的。至於他說要帶領美國回到門羅主義，這應該會是一個解決台灣問題的好時機。

我認為習近平應該會設法在2020年前統一，這樣他在卸任前還有兩年時間可以做一些安排。例如統一後立即把台灣的教課書全部換掉，大力進行教育改革及政治改革。

最後，我認為和平統一與非和平方式統一後的「一國兩制」，架構會不相同。例如，選舉制度可以保留，但一定要規定主張台獨的人沒有參選資格。另外，雖然過去曾說不在台駐軍，但如武統，軍隊既已進來，就不必要全部撤掉。

紀欣：要確保台灣在統一後長治久安

不論兩岸統一會採和平方式或非和平方式實現，我們都要加快建構統一論述，以爭取台灣的人心，並讓國際社會知道台灣內部其實有人基於理性思考主張統一。尤其，我們應該探索統一模式。

我贊成張教授的意見，中國歷來均採單一式，很難改變，也沒有改變的必要，加上兩岸統一後是否應採邦聯、聯邦、歐盟模式的爭論已長達半個世紀，至今未有突破，再花太多時間精力研討該些制度，可能不切實際。

維持現狀一直是台灣的主流民意，這主要是民眾不希望改變已經習慣的生活方式及政經體制，如我們能對「一國兩制」的理論有系統地做些介紹，並對未來兩岸兩制實踐的內涵提出務實可行的方案，相信會加強台灣民眾對「一國兩制」的認識，甚至會主動提出他們的意見及構想，有助於未來相關法律的擬訂及制度的設計。和平統一和非和平方式統一後的「一國兩制」或許會有不同，但重點都在於確保兩岸在一個國家之下，享有統一的最大好處，降低統一對兩岸可能帶來的衝擊。

另外，我認為統一論述不僅要能促成兩岸及早統一，還要防止統一後再分裂。基於台灣特殊的歷史背景，我們一定要考慮如何確保統一後台灣能長治久安。這需要開展一系列的思想、教育、文化工作，剛剛張教授已提出一些具體建議，我們還可以再仔細規劃。

觀察雜誌社很樂意開放辦公室供工作小組開會，也願意把各位的研究心得發表在雜誌上，惟限於篇幅，希望大家可就各子題撰文，每篇文章盡量控制在5,000字內，未來則可集結成冊。

楊開煌：邀請兩岸學者共襄盛舉

感謝大家對提綱做了建設性的建議，今後也歡迎匡補闕遺，修正調整。未來將以工作小組的方式推動討論，分工合作，共同撰述。在成員方面，應廣邀兩岸學者，形成社群，建構論述。

大家都體認到這是寂寞的良心事業，在台灣當前的政治氛圍下，注定是沒有掌聲，只有噓聲的工作，所幸大家不定古稀，也是奔七的知識分子，總感到民族振興是我們的職責，對台灣這一塊育我、養我的土地和勤奮的人民該做一些無愧於心，無怍於民的事，才能無憾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