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將面臨重重挑戰

拜登最大的挑戰是，1月6日國會暴亂事件所呈現的問題與後遺症。其嚴重性在於川普以國家最高領導人帶頭鬧事，事後他居然否認，但他的共和黨盟友，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已公開承認暴亂是由總統「激起」(provoke)，所以已成定論。山東大學文學院劉曉藝教授寫了一首典雅的律詩，以中國古典來說美國時事：臨海出君人不復，東山自許誤蒼生；闔門多泣彭涓殪，舉國偏紜牛李爭，成帝失亡中侍首，諸庾逃散石頭城。使居將恐非能治，亂世梟雄恣縱橫。

劉教授此詩首聯以東晉著名宰相王導，為了取悅臨海客，說道：「君出，臨海便無復人」，來比喻川普自視甚高、目中無人、非他莫屬，於是他以東山謝安自比；他若認輸，豈不像東山不出，「當如蒼生何」！頷聯中的彭涓與彭祖皆為傳說中的長壽者，以喻美國疫情嚴重，死（殪）者多年長者，而美國的共和黨與民主黨，猶如唐末的牛僧孺與李德裕的黨爭，遺患無窮。川普帶頭鬧事，而眾議院數百共和黨人僅十人同意彈劾，足見黨見之甚，甚於是非。頸聯以晉成帝遭遇蘇峻之亂，侍中被亂黨所殺，以比喻國會員警遭攻擊而死。晉朝蘇峻之亂，攻陷建康，成帝被遣送到石頭城（遺址在南京清涼山），庾氏家族逃散，比喻美國兩院議員在暴徒入侵下，倉皇逃生。末聯則以三國裴潛答曹操問，說劉備「能亂人而不能為治」，以比喻川普能亂人而不能治國，只能是「亂世梟雄」。

我從朋友圈看到此詩，甚感舊詩以古典喻時事之妙，所以隔海步原韻和了一首：疫染人家徒有壁，彷徨失計苦難生；皆知競利龍鷹鬥，莫道營權驢象爭；霸主冥行常說笑，金融獨斷好言兵；於今幸見王風在，帶路東西已縱橫。

此詩強調，拜登必須要面臨川普留下爛攤子的挑戰。在川普執政之下，疫情失控，已超過40萬人喪命，百萬人失業，家徒四壁，無以為生，甚者因付不出租金，而被房東逐客，無有居所，必然會造成社會的大問題。雖然已有疫苗，但疫情嚴峻，能否及早解除，仍不樂觀。拜登要追加1.9兆美元濟困，又會增加赤字與債務，如何恢復經濟更是難上加難的挑戰。

國內族群正義問題難解

拜登新政府面對極其困難的局面，又如何修補與癒合因川普所造成的創傷？事態之嚴重固然刻不容緩，但知易而行難。以大象的強大與莊嚴作為象徵的共和黨，與以擇善固執的驢子為象徵的民主黨，為了贏得政權，取得選票，爭奪激烈，往往為權貴遊說，作利益交換。川普更將共和黨驅向極右，加深種族衝突、使貧富不均、階級對立，甚至引發暴亂。拜登為撥亂反正，勢必要強調團結，但團結的障礙不少，就職大典需要2.5萬多大兵壓陣，已見內部不穩，被川普激起的白人至上主義又如何能平息？

此牽涉到深層的歷史問題，當年英國殖民的北美與澳洲都採取白人政策，後因移民，有色人種漸多。多年前，白人已有未來成為少數族群之慮，反移民就是這種焦慮的反射，白人至上也是本土恐怖主義的溫床。川普引發的白人怨氣、不滿、仇恨、暴力，說不上是主義，而是情緒，卻不會因川普下台而消失。拜登要解決此一根深蒂固的問題，難度不下於自內戰以來，經過1965年詹森總統的民權法案，歐巴馬八年黑人總統，都無法解決的族群正義問題，要解決真是談何容易？

對外以美中關係最難解

美國的內部問題固然嚴重，對外關係也被川普搞得天翻地覆，毀約離群、強徵關稅、欺壓盟邦，破壞中美關係尤其嚴重。不久前，美國尚說中美是最重要的國際關係，說不會遏制中國的和平崛起，但川普公然打壓中國，大打貿易戰、科技戰、撤使館，甩鍋抹黑，無所不用其極。以老鷹為象徵的美國，屢出猛烈拳擊，而以龍為象徵的中國，打太極拳以對，然絕不相讓。

川普雖然不擇手段、口不擇言，但並沒有討到好處，正合所謂「損人不利己」的盲動，而且言行時成笑柄，甚至於下台之前，還不斷埋「地雷」，設「陷阱」的非理性作為。拜登又將如何收拾？他一上任，就簽了17道行政命令，撤銷川普退出世界衛生組織等命令，但並未反轉川普的反中政策。此不難理解，因為經過「大內宣」之後，反中幾成美國兩黨與民間的共識，「不反中」反而成為政治不正確。

中國被美國打擊，主要是因中國崛起太快，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且可於預見的將來，超過美國。事實上，中國的GDP即使超過美國，因美國靠美元、軍備與人均等優勢，仍將是最富強的國家，但要美國人屈居第二大經濟體，在心理上會感到難以承受。

二戰後美國反殖民主義，以道德的高度解除大英帝國，使英倫三島成為二流國家，永遠無法超越美國。美蘇冷戰，武力相當，美國從經濟面搞垮蘇聯，使縮小的俄羅斯實力大減，亦無望超越美國。歐盟與日本在安全上都依靠美國，很容易被遏制，沒有懸念。唯獨中國獨立自主，經濟發展快速，又與美國在經貿上有密切的互惠關係，難以切割，才覺得硬骨頭之難啃。所以特別感到「威脅」，雖知損中國不利美國，仍然頻頻出手，顯得十分焦慮。但是，美國必須領悟到，要阻擋中國崛起，為時已晚，因為今日之中國已經是500磅的大塊頭，而美國已非無敵鐵金剛。

不要為了權力和利益說謊

美國怕失去霸權，其實中國一再大聲說無意稱霸，但美國人按西方思維絕難相信，以為中國人言不及義，他們不懂得中國傳統的「尊王黜霸」。在西方思維裡只有霸道，沒有王道的概念，但以中國人的聰明，知道霸道必然是你輸我贏，必然是爭鬥不休，永無寧日，而王道才是雙贏的策略。而今王道不再是空話，已見諸「一帶一路」的付諸實施。「一帶一路」雖有風險，但互利雙贏的成果已經逐漸浮現，唯有美國還在詆毀中傷，但事實必將勝於雄辯。一旦「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設想成真，美國豈非將成了孤家寡人？想要「抱團抗中」，又如何落實？

拜登在就職演說中說：「不要為了權力和利益而說謊」。這話不應只對國內說，也要能在國際上做到。蓬佩奧臨去秋波，加碼指控中國在新疆採取「種族滅絕」(genocide)政策，遣詞極其險惡。他忘了美國是如何對付恐怖分子的，真正被「種族滅絕」的應該是美國的原住民印第安人，他們被壓縮在荒蕪的「保留區」內，人口愈來愈少，生活愈來愈貧困。那位被北京稱為謊言的國務卿，剛剛去職，應該人去謊息了吧！然而將任國務卿的布林肯(Antony Blinken)為了順利通過委任，也要附和此一彌天大謊。謊言既然是「無禮的戰爭」(uncivil war)，那就趕快結束吧！

拜登又說「歧見不必成為全面戰爭的理由」，說得太好了，但也不要只對國內說，也要在國際上尊重各國不同的體制，不要老想改變別國的政權，干涉別國的內政。拜登如能體會到和平共處的好處，才能穩定中美關係，使包括台灣在內的全球得到安寧。

(作者係退休歷史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