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周芝雨將軍，為我就讀台北建國中學時同班同學周固猷的父親。周父於北京大學法律系畢業後即投筆從戎，參與抗日、戡亂。於1948年來台後，孫立人膺任陸軍總司令期間，周父即榮任該部軍法處少將處長，其對孫立人訓建的新軍法制多所建樹。

孫將軍因學養超人，戰功享譽中外，在軍中顯有鶴立雞群之勢，致遭黃埔系統將校所忌恨，遂以虛構「匪諜」、「兵變」誣陷，案經台灣保安司令部進行調查，以誘導方式，以期套取栽贓口供，但在軍法處長周芝雨從旁協助孫將軍依法答辯下，致使保安司令部詐供未果，為此則記恨怪責於周芝雨，遂以莫須有的罪名，另虛構「為叛徒搜集關於軍事上之秘密未遂」罪嫌，羅織於周芝雨，雖刑求逼共亦未得成。詎料竟在速斬速決之下，判周父死刑，於1950年11月23日執行槍決，以剷除孫將軍的得力助手，時年38歲。嗣後，雖經政府給予冤獄賠償，但死而不可復生，令人惋惜，夫復何言。

細觀周父被判處死刑的理由是「為叛徒搜集關於軍事上之秘密未遂」。根據參謀總長周至柔於1950年10月15日，在所擬簽呈中，特別載明周芝雨為叛徒搜集軍事上之秘密，在進行搜集中，「嗣因己意中(終)止」云云。足證周芝雨的搜集行動，係因己意而自動終止，並非因受當局察知嚇阻而終止自己犯罪之意，其既在尚未搜集到軍事秘密之前，即自動終止搜集行動，所以才判定他為「未遂犯」。

縱使虛構之判決理由屬實，而刑法規定：「未遂犯得按既遂犯減輕之」，但對周父仍按既遂犯判決極刑，而非但未審酌犯行未遂情節，予以減輕其刑，亦未說明就此未遂犯行不予減輕的理由，致令刑法對未遂犯減輕處刑之規定成為具文。而時任總統的蔣介石竟親批周父死刑，足證這是一件政治判決，令人心寒！

周父在押期間，周母探監時，得知保安司令部曾以截指、老虎櫈與電刑向周父刑求，於槍決後收屍時，即察覺周芝雨多處骨傷，手指遭截已不知去向。此乃刑求之鐵證，非但曝露了人性黑暗的一面，更顯示出政治的無情與殘酷。周固猷同學因是「匪諜之子」，為台灣當時社會所難容，遂抱恨遠走美國。

嗣後，孫立人即被釋兵權、軟禁，幾近終老始恢復自由。而周府遭此不幸，雖呼冤海內外，悲歌迭起，又能奈何！

(作者係執業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