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黃老是1985年末來北京的，初次與他見面，他就感謝大家在海外聲援過他的女兒黃妮娜，因到大陸返台後身陷牢獄一事。

大陸自1979年元旦發布《告台灣同胞書》後，突破兩岸的阻絕、力推兩岸通郵、通航、通商成了對台政策的核心。在這樣的背景下，黃老來到北京，自然受到大陸當局的高度重視。他曾多次見到包括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等高層，並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委要職。

黃老生性耿直、是非分明

記得他剛到大陸時，北京方面擬給他補上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常委）的位子，讓他有個平台發聲。但當時全國人大台灣團名額13人已滿，倒是湖北團有空缺，就擬補他任湖北團人大代表。黃老堅持不幹，他說自己是台灣人，怎能去任湖北團的職位？我想要是他人見大陸那麼禮遇，而且任湖北團代表照樣可就台灣事發言，大概都會客隨主便的。因黃順興的堅持，全國人大台灣代表團後選出黃順興為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且當選該屆人大常委會委員。

1980年代中後期的兩岸還是咫尺天涯，黃老當時來大陸是冒著風險的。黃老在北京那些年，不論是擔任人大常委，還是1992年後作為一介平民，他始終非常關注兩岸關係、島內政局變化，以及大陸改革開放的進程。

1980年代末期，台灣解嚴前夕，黃老曾和陳鼓應、張春男在北京發表聲明，要求台灣當局取消長達38年的軍事戒嚴法，取消對黨外人士的拘捕迫害。他也曾針對急劇變化的台灣局勢，向對台部門介紹台灣反對運動的歷史和本質。他指出台灣同胞要求民主、要求當家作主，乃是歷史所造成的，與「台獨」完全是兩回事。他又說自己是天生的統派，因信仰社會公平正義，因此不排斥社會主義。

建議成立對台專責機構

黃老參加幾次「台灣同學會」所舉辦的兩岸學術交流討論會。猶記得1987年台灣同學會舉辦的研討會上，黃老提議國務院下應設立對台專責部門，以處理日益頻繁的兩岸交流事務。黃老的倡議立即獲得與會者的共鳴，紛紛連署提案。1988年3月，范增勝代表全國人大台灣團向國家領導人陳述此建議，同年9月國務院就決定成立台灣事務辦公室。

此外，現在大陸各級人大選舉設秘密投（寫）票點，也是依據黃老的提議確定下來的程序。

黃老那些年曾不辭辛苦走遍大江南北，深入山區、邊陲窮困地區。我記得黃老對名勝古跡不是很感興趣，倒是對農民的生活，特別是窮困農民非常關注、同情。他把這些觀察、體驗及提出的建議，寫成一本40萬字的《黃順興看大陸》。

堪稱環保事業的先行者

黃老在台灣就關心環保生態，1980年創辦了《生活與環境》雜誌。他看到大陸隨著經濟發展污染日趨嚴重，非常擔心大陸會步上台灣的後塵，也就是經濟發展了，環境卻遭到污染。黃老很努力地推動民間環保組織，但沒有結果，後來他還寫了一封信給支持過他的人表示遺憾抱歉。當時問題出在大陸部門想讓他進入官辦組織，有個職位好做事，但他不圖虛名，只想在民間做點實事。不過，大陸現在全國上下都很重視環保，不論官方與民間均有諸多組織在推動環保事業。

做事認真、戰鬥不止

黃老在全國人大常委任職時，做事議事非常認真，往往為了一個案子，鉅細靡遺地尋找資料，為的是有根有據。他在人大會上的發言都是有備而來，也往往因此讓一些官員窮於應付，甚而下不了台。

1980年代中後期至1992年，大陸朝野熱議三峽大壩是否應興建的問題，黃老從環保的角度極力反對，問政犀利，以致1992年在人大會場引發眾議。記得時任全國人大委員長萬里還說了，不論贊成或反對，都表示對事情高度關注和對國家社會極度負責（大意如此）。

1993年後，黃老主動不再任人大的職位，並且來去兩岸。1993年我在離開台灣家鄉22年後首次返台探親時，在台北見到了黃老，他還特別請我吃了一頓飯。我們暢談天下大事，彼時彼景，至今歷歷在目。黃老曾送我他寫的關於他在黨外運動歷程的書－《永不退卻》，他確實做到了生命不息、戰鬥不止的人生格言。

時間一晃，黃老離開人世已20年了。我謹書寫我所知道的黃老在大陸的兩三事，以對這位早期來大陸，有功於兩岸關係發展的長者，表達我最深切的緬懷和敬意！

（作者係北京清華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