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薄今人愛古人─談王安石和龔鵬程│黃克全

不薄今人愛古人─談王安石和龔鵬程│黃克全

「不薄今人愛古人」典出自唐代現實主義詩人杜甫的〈戲為六絕句〉。杜甫這六首七言絕句組詩,前三首評論詩人,後三首論詩宗旨,是其詩歌文本實踐經驗的總結。「不薄今人愛古人」在文學修辭學裡,應屬於「互文格」,古今的人都要「不薄」,是都要「愛」的意思。

202203015866

我寫這篇文章緣於之前某一年,我在聚會裡偶遇金門縣政府秘書長林德恭,席間他突然問我,在唐宋八大家裡,最有學問的是誰?我想了下,回答他是王安石。林秘書長立表贊同,對我的點評深感「吾道不孤」、「心有所戚戚焉」。

古有王安石

依古人立三不朽,王安石的立德、立言、立功三者,在唐宋八大家裡都堪稱佼佼者。立德如王安石歷任揚州籤判、鄞縣知縣、舒州通判等職,政績顯著,造福黎民。立功者如熙寧二年被宋神宗升為參知政事,次年拜相,主持變法;贈為太傅、舒王,諡號「文」,世稱王文公。立言如其研究經學,著書立說,創「荊公新學」,促進宋代疑經變古學風的形成。哲學上他用五行說闡述宇宙生成,豐富和發展了中國古代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其哲學命題新故相除,把中國古代辯證法推到一個新的高度。其散文簡潔峻切、論點鮮明、邏輯嚴密,名列唐宋八大家;詩風含蓄深沉、深婉不迫,以丰神遠韻的風格在北宋詩壇自成一家,世稱王荊公體。曾鞏對王安石的評價是:「鞏之友有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稱其文。」

王安石在歷史上毀譽參半者是在政治方面。在海外,他聲名堪稱顯赫,耶穌會士、法國漢學家杜赫德在著作《中華帝國全志》將王安石介紹到歐洲。法國傳教士古伯察的《中華帝國紀行》則將王安石的主張和當時法國的社會主義思潮等同起來:「在公元11世紀,生活在宋王朝的中國人上演了一場波瀾壯闊的運動,與後來在歐洲,尤其是法國所看到的情況比較接近。」

中國反對變法者眾,贊成變法者寡。除富弼外,蘇洵、蘇轍、鄭俠、司馬光等人對王安石的態度都是否定的。王安石與富弼最著名的爭論是關於天變之說,王安石主張天變不足畏,富弼則否定了他的說法。日後梁啟超著《王安石評傳》,為宋史宋儒誹謗王安石抱不平,而為其翻案。惟梁啟超的評論是以發揮王荊公的政術為首義。

梁啟超文章裡有一章節論及王安石的用人及交友,但有一點為梁啟超所未遑評論的,即王安石對其寒蹇時期交往的友人王令(字逢原)那份至情至性,表現出一種難能可貴的人性幽光。王令英年早逝。從《王臨川全集》收錄的文字裡,可證明王安石對這位窮秀才充滿孺慕之情,生前兩人相互論學,王安石且為其權充冰人。王令夭歿,王安石為其作輓辭、作墓誌銘,不斷賦詩作詞悼念他,在寫給其他人的書信中,也常痛惜這位摯友的懷才不遇及英年早逝。他有七律〈思王逢原三首〉,如「行藏已許終身共,生死那知半路分,便恐世間無妙質,鼻端從此罷揮巾」、「陳跡可憐隨手盡,欲歡無復似當時。」

王安石何以對忘年交的王逢原的友誼如此看重?一是王安石交友原來就少,二是「窮交所以能久」,兩人交往是在王安石尚未得政發跡時,王逢原去世那年,王安石提點江東刑獄,還不算顯貴,兩人以貧賤交,品學相互砥礪。梁啟超說王逢原為荊公生平第一畏友,王逢原之節守尤為王安石欽敬。至交好友的遽逝,帶給他無限的傷痛。他在好友身上看見自己的身影,因此此傷痛亦為一自傷。

今有龔鵬程

談過古人,接下來談談今人秀異之士龔鵬程。龔鵬程原籍江西省吉安市,生於台北市。歷任佛光大學與南華大學校長、盧森堡歐亞大學馬來西亞校區校長,後任北京大學文化資源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香港浸會大學等校客座教授。之前曾任海峽兩岸梁實秋研究學會台灣會長、當代思潮研究社理事長、中國古典文學研究會理事長、倫敦終身教育學院董事、中華兩岸文化統合會理事長等重要職位。其著作計有《江西詩社宗派研究》、《國史鏡原:改變中國的劃時代文獻》、《中國小說史論叢》、《文學與美學》、《中國文學批評史論》、《詩史本色與妙悟》、《中國文學史》、《文化文學與美學》、《文學批評的視野》等百餘種。

總是一襲唐裝的龔鵬程,或該用中國傳統的「士」的眼光來「見微知彰」其人及其文章名山事業。但或可以借諸一個較具現代性的辭義即「人文主義」,來彰顯出他的特質及形象。

前牛津大學副校長Alan Bullock說,人文主義是一種寬廣的傾向、一個思想和信仰的維度,一場持續不斷的辯論。龔鵬程學識文章為近時中文學界所罕見,他所展現的與其說深湛,毋寧說是廣博。郭紹虞在《中國文學批評新論》論及清中葉文史大家章學誠時,借其自況家書說他是「君子學以持世,不宜以風氣為重輕。」謂當時人分考訂、義理、文辭為三家,而章學誠欲泯三家為畛域。把郭紹虞稱述章學誠這番話移到龔鵬程身上亦恰如其分。

龔鵬程學術生涯外亦兼做淑世行政工作,遍歷校系主任、所長、院長、行政院文教處長、校長等職。在此情況下,他依然能寫出數千萬言的學術著作。以往我總想他為何要做行政工作,假如專注學術研究,其成或較現在更驚人多倍吧!近日讀到章學誠《文史通義。原道下》引孟子「義理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說明義理不可空言。章學誠是以此論敘義理、博學、文章三者必須合一,不可偏廢,我即聯想到,龔鵬程以學術、實用二者合一,並不高高在上、默守在學術的象牙塔裡,其道理莫非也是如此?

自教職退休後,龔鵬程頻繁往來於海峽兩岸及東南亞地區,多次主辦海峽兩岸及港澳星馬等地學術研討會,為中華文化的整體性交流做出卓越的貢獻,在在令人敬佩。

(作者係作家)

附加資訊

  • 作者: 黃克全
  • pages: 84
  • 標題: 不薄今人愛古人─談王安石和龔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