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東方衛視駐美國白宮記者張經義,在記者會上舉手發問時,川普問他:「來自哪裡?」,他回應來自「台灣」,影片在網路傳出後,引發正反雙方熱議。有大陸網民要「舉報台獨」,台灣網民則批評他親中舔共。4月16日,陸委會副主委邱垂正表示:張經義任職媒體為大陸政務直屬事業,涉嫌違反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將會同有關機關進行查處。
張經義沒講錯也沒違法
兩岸關係條例第33條明定,台灣地區人民可受聘在大陸地區的法人或其他機構任職,但經陸委會會同各主管機關公告之大陸地區黨務、軍事、行政或具政治性機關(構),禁止國人擔任職務。陸委會指東方衛視屬於陸方黨政及政務系統直屬的事業單位,但實際上,東方衛視並不在禁止任職的公告名單中。而邱垂正卻表示,張經義的職務是否違法認定原則有三:一、涉及國家認同或基本忠誠度;二、對台統戰工作;三、有妨害國家安全或利益。
張經義出身雲林,政大畢業,是獲有美國官方和白宮記者協會「雙重認證」的華人記者,從歐巴馬時期就開始在白宮工作,至今已有8年,是白宮記者團唯一的中文媒體成員,曾就其工作經歷寫成《白宮義見》一書。目前在上海東方衛視工作,但他並不是「編制內」人員,也不在中共黨政軍體制內。
大陸的衛視早已市場化,除少數主管是廣播電視局「編制內」的,其他記者、編輯、導播都是「約聘制」,一約三年,必須看專業表現才決定是否續聘。
邱垂正的解釋立即引發批評:當川普在白宮記者會上問他「來自哪裡」時,張經義說他「來自台灣」,到底錯在哪裡?他有替中共「對台統戰」嗎?他有「妨害國家安全或利益」嗎?他該怎麼回答才是正確的「國家認同」或「基本忠誠」?蔡英文2016年1月16日當選總統時說:「只要我當總統一天,沒有人需要為他的認同而道歉。」為什麼一個出生在台灣的人,只因為在大陸工作,認同就有問題呢?
美國式的「新聞自由」
4月18日,美國一位右翼電台主持人柯克(Charlie Kirk)在推特寫道:「這個中國共產黨特務怎麼一直有進入白宮新聞簡報室的通行證?這個記者向總統說謊,說自己來自台灣,但他實際是上海東方傳媒集團的人,這個集團是個中共宣傳部門。柯克呼籲網友認同驅逐張經義就轉發貼文,沒想到川普不僅轉發,而且還補了一句「現在就踢掉他!」(Cut him off now!)
張經義在白宮工作將近十年,是白宮記者團中唯一的亞裔記者,川普不可能不知道這號人物。川普舉行記者會那天,張經義和許多記者一起舉手發問。川普特別指著他問:「你來自哪裡?」張經義回答:「我來自台灣」,川普還說:「很好」。問題是:在當時的情境脈絡下,即使他回答「我來自上海」,柯克一樣可以帶他一頂「共產黨特務」的帽子,川普一樣可以下命令:「把他砍掉」,這就是美國式的「新聞自由」!在這個事件的過程裡,到底誰是「特務」?是張經義?還是柯克?
蔡英文用法治執行其意志
這一來,張經義事件成為中美關係的「指標性案件」。4月18日,行政院長蘇貞昌在出席公開活動時對記者表示:「相關規定是馬政府時代規定的,一直都沒有改,現在法律在那裡,一定要執行」,卻遭馬辦打臉,強調該規定是蔡英文擔任陸委會主委時所修訂,抨擊蘇貞昌「是無知還是居心不良?」行政院發言人之後為蘇貞昌失言道歉,但又強調,國民黨執政一字未改,顯見馬也認同該法。
蔡英文有個外號叫「讀稿機」。當她用「文青式」的語言,正經八百地「讀稿」時,大家都知道「聽聽就好」。她上任時的「沒有人必須為他的認同道歉」,其實是「場面話」,她在扁政府任陸委會主委時修訂的法條,才反映出她真正的想法。
蔡政府想出的下台階,是把處罰張經義的責任推給「民間獨立法人」的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然後由陸委會研擬修訂兩岸關係條例第33條,修訂方向包括黨政軍機構要占多少比例才算直屬企業單位等等。
陸委會表示,截至目前為止,已有37名國人因違反兩岸條例第33條受到裁罰。即使未來「張經義條款」過關,已受罰的人要向誰討回公道?而NCC原先強調:不在台灣播送的電視台或新聞從業人員,都不屬廣電三法的管轄範圍,現在突然改變態度,難道不是先射箭再畫靶?它還能算是「民間獨立法人」嗎?
川普政府曾質疑香港鳳凰衛視記者是「替中國工作」,現在民進黨政府又不擇手段地玩弄「法治」,最終目的就是要貫徹蔡英文的意志。在這種狀況下,兩岸關係還「回得去」?
在中美「文明對抗」的格局裡,我一向認為:川普政府只會下「西洋棋」,一逮到機會就橫衝直撞、步步進逼。中國必須跟他下「圍棋」,綜觀全局,見招拆招,穩紮穩打,比氣長。在「中西文明的夾縫中」,甘於作為美國人「棋子」的蔡政府,最後一定會陷入「自我殖民」的困境,而且找不到出路。張經義事件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在新冠疫情搞得川普政府應付無方之際,或許正是大陸出手的機會。蔡政府等著接招吧!
(作者係台灣大學終身特聘教授)
元月23日武漢因新冠肺炎疫情封城,緊接著近三個多月,世界起了四大變化:隔絕、封城、鎖國、死葬。
其實這四項幾乎同時襲來,各國時間不一而已。隔絕是人與人的親密關係被強制剝離,封城是群體與群體被強制疏遠,鎖國是國與國間築起高牆,死葬則是大量生命恐怖的永不回頭。
這次疫情將如何發展下去?新冠病毒不似流感起於冬,消失於夏;登革熱起於夏,消失於冬。新冠肺炎病毒看來是不受春夏秋冬影響的,也存在地球表面各地。因此,在疫苗及治療藥劑未出台前,人們不得不發揮智慧,對可能發生的各種問題,做超時空想像,做超想像部署。
經濟與防疫兩者無法取得平衡,反向呈現螺旋式無限量探底,黑洞愈來愈大,也愈來愈深。要經濟復工,即可能面對疫情復燃;要徹底壓制疫情,則可能生產停滯、經濟大蕭條,衍生出世界疫情及國際關係的矛盾加劇,有如病毒與人類抗體相互絞殺,以致人類這個宿主全線崩潰,經濟全面崩盤。
人類在疫情的摧折下,農民無法耕種,因而面臨糧食普遍短缺;工人無法生產,醫療器材出缺;農民、工人、醫療人員之間斷鏈,疫情只有破口,沒有出口。
鎖國是必然的,各國人民大量死亡,如海嘯般襲來,若持續下去,總有一天會拋售房屋,提取存款以換取糧食,加上政府無限量的紓困,導致通貨膨脹,物資更形短缺,社會失去秩序,回到叢林社會,強者生存,弱者挨餓、挨揍,國家與國家之間因掠奪物資發生戰爭,戰爭加上疫情,慘況將無法想像。
最可怕的是,各國之間不合作,還相互甩鍋。以美國為例,確診數已突破164萬例,死亡數超過9.7萬人,川普總統卻仍不時推文怪罪WHO曲意維護中國大陸,防範疫情失當。川普不反省自己大意,錯過黃金超前部署時機,停止4億美元對WHO應繳的會費及捐助。
而且,美國不珍惜盟國友情,在曼谷攔截一批德國自大陸進口的醫療器材,被批為現代版的海盜行為,但川普不承認自己是海盜,只說美國需要口罩,不希望他國拿走就搶,還厚顏無恥強調這只是報復。
當然,這一切都是循現況脈絡的預判,或許只是杞人憂天,未必全然發生。不過,會不會發生,端看各國間如何合作,讓疫情不倒灌,而且,在聯合開發疫苗及藥物後,不為了賺一筆可觀的災難財,無私地提供知識產品,並全速啟動生產。更重要的是,「川普法則」不能形成風潮,方能避免前述預判的發生。
疫情總有一天會結束,但這波瘟疫已向全世界宣告,病毒不分長幼尊卑,不分財富多寡,凡是人就可能被感染,染病就得面臨病痛、死亡;不分地域,不分貴賤,如英國首相強生、查爾斯王子照樣染病;更不論國家強弱,美國是世界第一強權,確診及死亡人數也全球第一。
因此,提醒各國領導人在抗疫的思維上,不只要提前準備,而且應以超想像空間進行部署,根本是要回到悲天憫人的道路上,少一分政治,以免火上加油。
(作者係前聯勤留守署政戰部主任)
這次新冠疫情致使全球不少企業、商家停擺,雇主為減少損失,只好裁員或停班。為幫助民眾度過難關,美國、中國大陸、日本、南韓、新加坡等國政府皆採取「無差別」發放紓困現金政策。反觀蔡政府為講求公平正義,堅持一定要「排富」,然實行至今,不僅沒做到公平正義,恐怕也未產生紓困效果。
綜觀國際上普發現金紓困的國家,其中美國最大方,發給絕大多數公民每人1,200美元(約台幣3.5萬),有家庭撫養小孩的再加碼;大陸逾17個省市宣布發放超過人民幣50億元(約台幣200億)的電子消費券;香港給18歲以上永久居民1萬港幣(約台幣3.8萬);澳門給永久居民1萬澳幣(約台幣3.7萬);非永久居民6千澳幣;日本給全體國民每人10萬日圓(約台幣2.8萬);新加坡給年滿21歲的公民600元新幣(約台幣1.2萬);南韓給單人家庭40萬,2人以上家庭60至100萬韓元(約台幣1萬至2.5萬)。
政府紓困對象一再擴大
台灣政府認為疫情來自境外,受衝擊最大的是觀光餐飲業,量販、外送或電商產業營運不僅不受影響,反而逆勢成長,因此一開始就不考慮普發現金,強調直接補助受創者。
在此思維下,政府祭出的紓困方案有:(一)針對企業:補助民宿、觀光旅遊業者,每家5到20萬元;補助其他業績減少5成以上公司員工薪水,最高6萬元。(二)針對勞工個人又分:(1)「充電再出發計畫」,被減班勞工若參加訓練課程,勞動部給予時薪158元津貼,每月最多工作120小時,可領18,960元;(2)「安心上工計畫」,釋出數萬個工作機會給勞工,時薪158元,每月最多可領12,640元;(3)「自營工作者補助」,只要勞保投保金額在2.4萬元以下,且去年未達課稅標準40.8萬元,每人每月補助1萬元,共補助3個月。
由於以上方案無法解決問題,行政院5月再擴大紓困對象,「有工作沒有加保軍、公、教、勞、農保的民眾」及農漁民,報稅所得50萬元以下、未領取3萬元紓困者,每人發放1萬元;並開辦「勞工紓困貸款」,年滿20歲、有工作事實,每人可貸10萬元,利率為1.845%,分3年攤還,第一年利息由政府補貼。
520前最後一次行政院會公布了紓困金額和人數,現金部分發出486.67億元、紓困252萬人;產業薪資補助近400億元、紓困137萬人。此外,金管會再要求銀行對1,000萬元以內紓困貸款,手續費不超過1萬元為原則;民眾受疫情衝擊者,其車貸、房貸、消費性貸款與卡債可展延到年底,期間免繳違約金及利息。
重複請領、亂象頻生
若從以上數字看,政府防疫工作似乎做得不錯,然施行以來,漏洞亂象頻生,抱怨四起。
例如勞保局勾稽資料發現,有逾百件重複請領勞動部自營作業者生活補貼和交通部補貼的案件;有領隊同時向勞動部和觀光局申請生活補助;也有運將身兼導遊,同步申請計程車薪資補貼和觀光局補助;又如政府委託觀光協會辦理培訓課程,竟有青年企業團體、公關公司等非觀光協會,借用名義,辦理人才培訓、申請補助。
尤其是行政院5月4日宣布街頭賣玉蘭花小販、舉廣告牌工人,只要低於排富門檻,每人可申請1萬元補助的消息傳出後,洽詢及申請人潮擠爆公所,但因資格不符、資料不齊無法完成者多,引起民怨。蘇貞昌於5月7日兩度道歉,保證民眾只要簽切結書,政府會負責查核資料,基層公務員免責。蘇揆話說得漂亮,然部分縣市認為資格審核困難,擔心錯發被究責,根本不敢輕易核發。
除了以上漏洞亂象,政府真的做到「排富」了嗎?
以「無保一萬元紓困金」為例,政府訂出排富標準是「所得50萬以下」,但農漁民的收入免稅,根本無法勾稽其實際收入,不少果農把田地出租耕作,自己另有工作,他們未將收租列入所得,而兼職所得一年未超過50萬,照樣可以領1萬。還有果農領國民保險年金,但又以農保第三類身分投保農業職災保險,而有實際耕作認定,可以領1萬元。所以,「排富」只排除了農民在外兼差要申報綜合所得稅的收入,並未真正排富。
拿低利貸款去買股票
再如「10萬元勞工低利貸款」。在金控公司任職的陳小姐接受記者訪談坦承,「想借來買股票」,因為「股票配息扣掉貸款利息還有得賺」;亦有民眾擁千萬房地產,但存摺無存款,因不動產查核不在此次後續審查項目中,也來申請紓困,明顯沒有排富。因為10萬元「很好用」,導致原提供的50萬名額已貸完,政府又加碼至100萬名額。
錯誤的政策比貪汙可怕,錯誤的紓困不如不紓困!
政府為了防止開賓士車、有千萬土地,卻沒收入的民眾,來申請1萬元急難紓困金,讓公務人員花大量時間查證極少數人是否占便宜,不但得放下例行公務,還衍生不少行政費用,變相浪費紓困資金。近日更爆出公股行員陳情,高層為美化紓困貸款成效,竟設KPI,要求基層行員每周完成15至20件紓困貸款,這也導致不少沒需要的企業被迫貸款,有需要的企業卻不符資格。
上班族成了被排除的富人
此外,戰戰兢兢的上班族,幾乎成了排富條款裡的「富人」。在金融業上班的劉先生表示,計程車駕駛可領6萬,農漁民可領1萬,沒有社會保險的人也可領1萬紓困補助,「勞工雖然有第一年免息的紓困貸款,但這個錢早晚要還,何況投保薪資高,並不代表生活好過」。他還試算,農漁民年收50萬下可拿一萬,勞工卻要投保低於2.4萬元以下才有補助,2.4萬X 12月=28.8萬,就算有年終,也才30多萬元,他問「如果勞工年收沒有農漁民多,為何被排掉?」
任職磁磚公司的季小姐表示,「我們努力工作,守法繳稅,但政府發補助就被從嚴認定排除,難道我們不需要被關懷?」「要補助就全民一起補助,這些錢,難道不是全民所繳的稅金嗎?」「不少國家都全民補助,難道別國的官員比較笨?不怕民眾領去存起來?台灣搞這麼多名目,有效率便民嗎?」
方案愈多,官位愈多?
疫情發生至今4個多月了,蘇貞昌因採「漸進式調整模式」紓困,給人感覺好像是漏了哪一個族群就趕緊補上,無法與蔡政府引以為傲的「超前部署」相提並論,還因紓困引發的亂象被譏是「蘇困」,台北市議員王世堅直批「陳時中防疫95分,但蘇貞昌紓困59分」,不知道已續任的蘇院長,心裡會不會不服氣,認為自己「做到流汗,卻被嫌到流涎」?其實政府的時間應用在帶領人民邁向更有前景的未來,而今卻浪費在各項審查上,新北市還因紓困方案限制多。表格多,為此自製作業手冊,台南市等11縣市皆來索取,可知基層處理案件的痛苦。甚至被質疑是為了選舉,才討好特定族群?難道紓困方案愈多種類,需要人力愈多,就有理由設立更多單位,讓更多自己人做官?
對消費券已不抱太大希望
過去三個月,全省飯店、民宿、餐廳、小吃店一家家關門倒閉,已關了數百家,而政府信誓旦旦的鼓勵消費券,卻始終只聽樓梯響。最近疫情趨緩,政府終於下定決心要開始振興經濟了。行政院已否決經濟部之前提出的「酷碰券」,初定7月15日後推出振興抵用券,電子紙本將併行。希望名稱不要再改來改去,趕快讓民眾好領好用才是。
受訪者都認為,這次疫情造成的經濟損失,比2008金融海嘯更嚴重,當時馬政府發了每人3,600元消費券鼓勵民眾消費,而今蔡政府卻只願發500元抵用券,似乎完全看不到她有817萬選票的格局,但,又能奈何呢!
5月18日,儘管蔡英文過去三個月來,極力配合川普藉疫情攻擊世衛組織及中國大陸,並發動聲勢浩大的「口罩外交」,卻仍等不到一張世衛大會的邀請函,還得眼巴巴地看著習近平透過視訊,在世衛大會開幕式上致詞。
5月20日,蔡英文在就職演說中表示會「持續遵循憲法與兩岸人民關係條例」,但她同時要「加速發展不對稱戰力」,在印太地區「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形同公然要求美國保護;同天晚上,美國國務院宣布核准1.8億美元的軍售案。台美這種套招的行徑,不僅觸犯了中國的核心利益,也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民族感情,恐怕會加速統一的到來。另外,蔡英文宣布立法院將成立修憲委員會,讓「憲政體制更能與時俱進,契合台灣社會的價值」,這等於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讓台灣有逐步走向「法理台獨」之虞。
在這樣的背景下,5月22日大陸國務院總理李克強的政府工作報告涉台部分,「促進統一」少了「和平」二字,又缺了「一個中國原則」,頓時引發台灣社會猜測大陸對台政策發生重大變化。
其實,工作報告涉台部分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堅持對台工作大政方針」,而「和平統一、一國兩制」作為對台大政方針已超過40年,從未改變過,若僅因少了「和平」二字,就判定大陸不再堅持和平統一,顯然失於過分解讀,但若以為大陸今後只反獨而不促統,那也是誤判。
眾所周知,反獨若缺了統一目標,只會造成台海對峙的長期化、固定化,遏制台獨是為了促統,而促統必須反獨。至於實現統一的方式,大陸一再表示將盡最大努力爭取和平統一,但如發生《反分裂國家法》第八條列舉情況:台獨分裂勢力造成或將導致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或和平統一的可能性完全喪失,則不排除採取非和平方式及其他必要措施。該法生效已逾15年,民進黨政府卻仍有意挑釁,吾人難道也可心存僥倖、以拖待變嗎?
此外,這次報告要「完善促進兩岸交流合作,深化兩岸融合發展」、「團結廣大台灣同胞共同反對台獨、促進統一」,這顯示大陸將持續「寄希望於台灣人民」,吾人則應展現勇氣、發揮智慧,突破「國安五法」及《反滲透法》對兩岸交流、人民表達意見的不當挾制,為和平統一保留一線生機。
最後,人大常委會宣布要訂立「港版國安法」,在台灣引發爭論,有人認為大陸為了快速、有效解決香港修例風波,不再顧及台灣人對「一國兩制」的疑慮,也有人說由此可證,香港只有「一國」沒有「兩制」,民進黨副秘書長林飛帆甚至建議,與美國組成「撐港國家隊」,抵制立法。
若對香港基本法稍有了解即知,人大常委會此次立法乃依法行事,何況僅看「一國兩制」四字,即知是在一個國家之內的兩地,實行兩種不同的制度,沒有「一國」,何來「兩制」?如「港版國安法」旨在保護香港國民的安危,確保「一國兩制」實踐不變形、不走樣,那又何罪之有?
統一是大勢所趨,無可迴避,但能否和平統一,決之於台灣人民的選擇。
鄭成功復台,給嘉義溪口帶來玄天上帝等信仰,至今仍是當地重要的紀念盛事。附近的開元殿也顯示,當地民眾對鄭成功的尊崇根深柢固。今年是鄭成功復台360周年,兩岸分別舉辦學術研討會及紀念活動,證明鄭成功是台灣引以驕傲的文化資產。
將大陸信仰帶進台灣
嘉義縣溪口鄉有一間祭祀玄天上帝的北極殿。因歷史久遠,每年吸引其他鄉鎮、甚至外縣市的玄天上帝廟信徒,前來此參香(進香)朝聖。其誕辰在農曆3月3日,但每年的盛事卻是正月15上元節的兩天兩夜遶境活動,已有數百年的歷史。
根據當地耆老的說法,該日是是道教中三官大帝之一的天官誕辰。三官大帝為上古聖賢堯、舜、禹所代表天、地、水三官的總稱。在台灣民間信仰中,堯以禪讓、舜以孝悌、禹以平患,成為上元、中元、下元三節受祀的人格神。閩南話俗稱「三界公」,客家話稱為「三界爺」。
筆者對三官大帝的信仰印象頗深,因在桃園平鎮的客家庄考察乙未抗日事蹟時,發現當地的鎮安宮(平鎮廟)正是由當時參與抗日的胡、湯、黃三大家族的墾首發起興建的。可見,客家聚落間對「三官大帝」的信仰頗深。三官大帝可視同三山國王,歸類為客家移民的祖籍神。
這些來自大陸的神明信仰,究竟如何在溪口這個客家聚落落地生根?北極殿管理委員會印行的《溪口北極殿沿革及進修錄》一書這樣寫道:「故約三百年左右(即明末清初之時)在廣東省饒平縣,先民隨同明朝末民族英雄鄭成功渡台,以台南(舊時的安平古堡)上陸,平定荷蘭番奴,先民擇居雙溪口庄(清代溪口的舊稱),胼手胝足,墾地築屋,並奉祀自大陸湖北省武當山分靈玄天上帝聖像(正烏沉香)金身庇佑全境人民平安。迨至乾隆三年(歲次戊午;1738)終於現蓋有帝爺厝安奉神靈,雖是簡陋,惟上帝神威顯赫,再度捐款擴建,當時帝爺廳即命名為北極殿,從此玄天上帝靈光更加鼎威。」
可見該地玄天上帝的信仰,是鄭成功帶領漢人首先在台開疆闢土時開始的。據文獻資料顯示,當時嘉南地區在鄭氏統治時期所建立的廟宇共有34座,其中供奉玄天上帝為主神的有8座,由此可見信仰之盛。鄭家勢力興起於海上,加上明皇室所尊奉信仰,因此自然重視海神信仰,也因而當鄭成功攻占台灣後,鄭家便在台灣廣建玄天上帝廟。
從溪口市街近郊遠遠可看到,世界第一高的鄭成功大神像,這是溪口開元殿內重要的聖蹟,目的是要讓村民走到哪都看得到國姓爺,每日獲得庇蔭。為什麼鄭成功的大廟會巍巍然蓋在溪口,成為當地守護神?
據稱「開元殿」的由來,是在200多年前,鄭成功部屬鄭蛟的子孫鄭士回,從漳州祖厝恭請開台尊王神尊渡海來台,起初移居雲林縣褒忠鄉,後遷至嘉義縣溪口鄉柴林腳。
1967年鄭家子孫在自宅開辦濟世,後因各地信眾日增,經開台聖王開示,1970年才在附近找更大的腹地興建「開元殿」,1972年正式落成。興建經費由全台各地虔誠的信眾捐贈。有深厚歷史文化的開元殿,也成為附近國小學生遠足必去的景點。
鄭成功實施「兵農合一」
但鄭成功這麼一位打敗荷蘭人、收復台灣的「民族英雄」,漢人口中的「開台聖王」,沈葆楨所稱的「創格完人」,近年來為什麼會變成島內分離主義者所說的「平埔原住民眼中的劊子手」?若要去除這種以偏概全的史觀,我們有必要認識鄭成功這個人及當時的時代背景。
鄭成功世居福建泉州府南安縣,初名森,字大木。南明唐王於隆武元年(1645)賜名,並賜姓「朱」,故有「國姓爺」之稱。鄭成功在台灣,擊敗西方強權荷蘭的軍隊,使國姓爺揚名(Koksing、Koxiga)於歐洲西方。明永曆16年(1662),鄭成功為了表達對占據呂宋(今菲律賓)的西班牙人長期「排除島內華人」的不滿,對呂宋總督曼利克(Mararique de Lara)發出國書一份,署名「大明總統使國姓爺寄馬尼拉總督曼利克」,威嚇呂宋當局,將出兵協助呂宋華人。
鄭成功領兵渡台後,為了自給自足,實施「兵農合一」,派遣軍隊北上台中地區屯墾,引起當地原住民的不滿。當時鄭氏政權除了要面對清廷攻台的危機,還要防範荷蘭人捲土重來的威脅,基於「攘外必先安內」,才會有征討平埔原住民番社的事件。
鄭成功備受世人尊重
鄭成功生於明天啟甲子年(1624),至丙戌(1646)年23歲起兵,來台不到一年就過世,卒年僅39。但其行誼備受士人愛戴,奉為民族英雄,並為其建祠宇,是為開山王廟。清同治13年(1874),日本在南台灣發動侵台戰爭結束後,欽差大臣沈葆禎奏請替鄭成功立明延平郡王祠。並於光緒元年(1875)竣工後,製祠聯云:「開千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極一生無不如何之遇,缺陷還諸天地,成創格完人」。
1895年台日乙未戰爭時,台灣副總督高島之助率領日本南進軍占據台南府城,將其軍司令部設在大西門內下大埕街後,便迫不及待地去拜謁位在小南門內的延平郡王祠。並對外公告︰「欽命…本社為祀國姓爺之所,其母田川氏配祀。清國以官幣社之貴重,故我邦人,不論何人,不可有粗乎之舉動。」可見當時日本當局已大力宣傳鄭成功有日本血統,容許祭祀,後來全台衍生出60多個相關廟宇。
兩岸共同的文化資產
2022年,適逢鄭成功收復台灣360周年,台灣十多個團體舉辦了《鄭成功收復台灣的時代意義》學術研討會;福建省三明市清流縣則舉辦了《慶祝鄭成功收復台灣360周年暨中華忠孝美育研討會》,活動中還舉辦了海峽兩岸文化中心奠基儀式及「成功戰鼓」、「成功戰旗」等非物質文化遺產表演活動。
無論台灣分離主義如何扭曲鄭成功,都無法改變歷史事實,更且,鄭氏將中華文化、信仰等帶來台灣,絕對是台灣可引以為傲的文化資產。
(作者係歷史研究工作者)
八堡圳及「林先生廟」
濁水溪過了名竹大橋後,原本蜿蜒的溪水一路筆直朝西,彰化、雲林二縣沃野千里,渠道密布,都仰賴濁水溪灌溉,因此自古以來水利設施即十分發達,其中最著名、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八堡圳。
八堡圳的進水口位於二水鄉的源泉村,舊名鼻子頭。全長96公里,支線及分線長達540公里,灌溉範圍涵蓋清代的八個堡(當時行政區域名稱,相當現在的鄉鎮),故名八堡圳。
八堡圳創設於康熙年間,由施世榜籌資開鑿。他是福建泉州人,年輕時隨父親施鹿門渡海來台。26歲獲鳳山拔貢生功名,後遷移台灣中部,在彰化開墾土地,想引濁水溪溪水灌溉,費時十年,動員民工數十萬人始告竣工。
但水圳完成後,多次開渠導水都失敗,無法將溪水引入圳道。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突然出現一位老者,教授「導水土工法」,並指引將導水路向上延伸至名間鄉濁水村取水,果然一舉成功,時在康熙50年(1711)。十年之後,埔心人士黃仕卿從同一進水口引水,開鑿了八堡圳二圳。
鄉人為感謝施世榜的奉獻,故取名「施厝圳」,或「施圳」,後才改為「八堡圳」。施世榜也備了千金,要酬謝指導的老者,為老者婉拒,請教其姓名,老者笑而不答,走入林中即告消失,因而稱之為「林先生」。後人緬懷水利先賢的盛業遺澤,飲水思源,特別在二水鄉源泉村八堡圳頭興建「林先生廟」,供人膜拜瞻仰,至今仍香火不絕。
1995年,彰化縣舉辦全國文藝季,特別在「林先生廟」及八堡圳分水門前舉行隆重的圳頭祭,並進行「跑引水」的活動,吸引了成千上萬的民眾圍觀,讓人們重溫八堡圳的傳奇故事。以後每年11月第二個禮拜日,水利會和二水鄉公所都會聯合舉辦「跑水祭」,參加的民眾十分踴躍,大家齊聚八堡圳的上游,比賽時將水圳的閘門打開,大家便爭先恐後地往前跑,唯恐跑得太慢會被水淹到,因此每次比賽都十分刺激而有趣。
螺溪石硯雕是鄉寶
濁水溪沖積層以礫、沙、淤泥及粘土組成,流經二水鄉時,河床上布滿了形形色色的礫石,有的大如巴掌,當地人稱為螺溪石。顏色各異,可分為烏黑、翠綠、赭紅、土黃、灰白五大色系,同時混雜其他色彩,真是色彩繽紛,千變萬化,令人愛不釋手,鄉人常撿回家,作為擺飾、觀賞之用。
後有文人雅士拿來作硯台,並在上面雕刻龍或牛的形狀,看到的人無不稱羡,也想附庸風雅一番,竟蔚為風尚,逐之者眾。許多石雕工廠看準這個商機,競相投入製作,意外地發展成一項產業,名為「螺溪石硯雕」,歷久不衰,迄今已有百餘年的歷史,鄉人視為二水的「鄉寶」,也是濁水溪賜給他們的禮物。
近年來在文物界的推廣下,螺溪石硯雕炙手可熱,身價扶搖直上,鄉民和各界人士也掀起一股螺溪石熱。每逢星期假日,濁水溪沿岸一直到上游的地利村,都可看到在溪邊撿拾螺溪石的民眾,為沈寂而單調的溪岸風景,增添了不少熱鬧的氣息。
西螺七坎的故事
西螺是濁水溪下游的重要城鎮。1972年華視所拍攝的一部連續劇「西螺七劍」,讓「七崁武術」重現江湖,阿善師也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西螺因而贏得了「武術的故鄉」的美稱。
「七崁」之名源於「張廖家族」,其先人張元子臨終時囑其子嗣,生當姓廖,死當姓張。並以七條祖訓刻在門坎上,藉此勗勉子孫,此即「七崁」名稱的由來。
清康熙年間,張廖子孫渡海來台,在西螺、二崙一帶聚居拓墾。當時治安不佳,匪徒橫行,居民常受騷擾,村民多習武以求自保。道光年間,適有少林弟子劉名善渡海來台,在西螺廣興里定居下來,憑著所習的少林武功在此開館授徒,人稱「阿善師」。
一時之間,「張廖」族人習武成風,為發揮七崁精神,加強族人團結,乃合數庄為一崁,總共七崁。每年定期集會,輪流舉辦祭祖迎神賽會,為了防禦墾拓,形成宗族聯防自保,「西螺七崁」從此成為尚武團結的象徵。
「七崁」結成武術聯防之後,再也沒有外人敢覬覦此地,「張廖」族人也逐漸在地方上嶄露頭角,如雲林縣前縣長廖泉裕、前立委廖大林、省農會前總幹事廖萬金等人都屬七崁子弟。「阿善師」走紅之後,族人更在廣興里重修其墓園,並建廟奉祀。讓人感受到濃厚的文風武德,既是歷史勝地,也是「張廖」族人的榮耀。
醬油王國、蔬菜供應地
走進西螺街道,抬眼望去,林林總總的市招中,最醒目的大概要數醬油了。光是「大同」、「瑞春」和「丸莊」這三大品牌,就占了其中的大半。遊客到此一遊後,總會買幾盒醬油回去分送親友,使得西螺的醬油全省飄香。
西螺生產醬油始於前清時期,至今已有上百年歷史,全盛時期有30多家工廠,如今尚有十來家,代代相傳,已有四代的歷史,不但沒有成為夕陽工業,因堅持傳統風味,反而歷久彌新,廣受現代人歡迎,奠定了「醬油王國」的地位。
濁水溪沖積傘平原,因含有豐富的有機土壤,加上溫和的氣候,最適合蔬菜的生長。從早期飽受風吹日曬雨淋的露天生產,進步到網室生產,再到最先進的溫室生產,西螺的菜農一直走在時代的前面,才能提高產量,成為國內最大的蔬菜供應地。
西螺蔬菜早就進入專業生產的階段,全鎮五萬多人口中,有三分之一是菜農。同時也是全省最大的蔬果交易市場,每天的交易量占全省三分之一。市場中因此流傳著「西螺果菜市場一天不運作,台北人就沒青菜吃。」而每當颱風過後菜價上揚時,西螺果菜市場也是官員和媒體頻頻走訪的地點。
西螺的特產不只這二項,日據時代西螺米曾是日本天皇指定的御用米,每年收成的稻穀經過嚴選之後,都會運回日本,稱之為「獻納米」。以西螺米製成的肉圓、碗粿、米糕,也是風味絕佳。走一趟西螺,嚐嚐這些風味,再買些醬油回去分送親朋好友,便不虛此行了。
西螺大橋是永恆的象徵
濁水溪流域廣闊,主流全長186公里,橫跨在濁水溪上的橋樑自然多得不可勝數,若論最具歷史意義及知名度的,則非西螺大橋莫屬。
西螺大橋始建於1937年,日本人完成橋墩的工程後即爆發了太平洋戰爭,原本的鋼鐵、水泥等建材全被日軍移往南洋構築防禦工事,建橋的工程因而停擺。直到台灣光復後,獲得美國援助才復工興建,以鋼鐵為架,水泥為墩,全長1,932公尺,宛如一條紅色巨龍,於1953年完工通車,為當時遠東的第一大橋。
挾著這個光環,西螺大橋舉行通車典禮時特別盛大,郵局在通車周年時發行了紀念郵票,台灣銀行發行的十元鈔票也採用西螺大橋的圖案。但西螺大橋最大的意義還是在交通上,它不僅成為當時南北交通最主要的幹道,橋上還可供台糖小火車行駛,促進了地方的交通和產業的繁榮。
隨著汽車逐漸增加,狹窄的橋面不敷汽車使用,1980年小火車的鐵軌便被拆除了。到了1991年,西螺大橋再也無法負擔台灣經濟起飛後的交通需求。1993年溪州大橋通車後,完全取代了西螺大橋在南北交通上的地位。走過40年的風光歲月,它終於沈寂下來,成為地區性的替代橋樑,只有當地居民的車輛和一些懷舊的觀光客,來此緬懷、憑弔往日的光采。
(作者係作家)
1979年民進黨還沒成立,台灣還在戒嚴時期,王拓邀蘇慶黎與陳映真籌辦《春風》雜誌,主要關心工農與經濟問題,有別於專注於中產市民的《八十年代》與《美麗島》雜誌。由於他們三人都已登記有案,陳映真是剛從綠島回來的左翼政治犯,蘇慶黎的父親蘇新是在二二八事件時期逃至大陸的共產黨員,王拓已公開與當時文壇主流對抗,是主張大眾化文學的黨外人士,所以申請不下來發行雜誌的執照。
我當時剛服完兵役,在台灣農業重鎮的省立屏東農專主編《南風》與《雙週刊》。政治上是一張白紙,於是王拓找上我,以我的原名詹朝立去申請《春風》雜誌,不久雜誌申請下來了,但出版兩期,都在印刷廠就被警總抄走。接著台大哲學系事件被解聘的陳鼓應籌辦《鼓聲》雜誌,請我當編輯,但第一期就被查禁。
黃順興當時是農民團體區域選出的立法委員,也是《春風》雜誌的社務委員,我並不清楚他的思想,只知道他非常支持討論工農問題的《春風》雜誌。他常來雜誌社,與我一起吃飯聊天喝酒,他常笑我酒量差,很難回去台東發展群眾或參選,但如果我真要回去台東選舉,他會陪我一戶一戶拜訪。他作過台東縣長,一些老朋友還在。
《春風》與《鼓聲》查禁後,我回台東前,與陳映真談過,表示自己還是比較喜歡走文學創作的路,陳映真告訴我,文學創作也要與群眾生活,了解他們才能書寫他們,他認為文學也是有力量的。黃順興卻認為要參選就很難兼顧,這也是黨外運動左翼朋友們一直難以抉擇的問題。
黃順興的老朋友包括我的父親,我父親因與他同是彰化人,黃第一次參選台東縣長時,我父親曾幫他助選。黃順興是台東縣首任非國民黨籍的縣長,他的群眾關係非常好,農民家裡的母豬何時生產他都知道。當時還沒有人工授精技術,母豬發情都要公種豬到戶交配,黃的老朋友台東地區農會理事長周慶庭,就是吹著短笛牽著公種豬去農戶家為母豬授精的獸醫,因此黃順興與農民的關係密切,相關訊息很暢通。而國民黨脫離群眾,所以黃以無黨籍當選縣長並不困難,但等到他要競選連任時,國民黨在台東下了重手。
當時台東還沒有貨車與併裝車,只有以牛車為主的貨運。我父親兩手空空到台東,到處打零工,終於買了輛牛車,與約40輛牛車組成了「獸運工會」,天沒亮就到海邊,搬運海水剛打磨上岸細圓均勻的砂石,賣給客戶當建築材料。黃順興因環保觀念先進,企圖阻礙牛車隊到海邊搬運砂石。當時我父親只是一個因彰化八七水災無法回去,離開家鄉到台東謀生活的人,與「獸運工會」的伙伴都是以粗重勞力求生活的人,當時連政府都還沒有環保觀念,我父親也不可能有,所以我父親和牛車隊的伙伴就不再為他助選了,加上國民黨不擇手段地分化與威脅利誘,黃順興第二任就落選了。
黃順興要回歸祖國大陸,於今回想起來,他是有計畫的,並曾向我暗示。那應該是1980年,當時他住在彰化縣大村鄉犁頭厝,種了幾棵版栗,我去拜訪他,當時還用木柴燒熱水,他要我幫他用皮尺量一塊山坡的水田,約有0.4公頃,我問他要做什麼,他沒有回答,應是準備出售了。
1983年他去彰化縣溪州鄉養豬,我與同事開著農會卡車,載著委託彰化工廠加工的百香果汁罐頭回台東,順道去拜訪他。他說農會與農民契作百香果,以成本價收購,二級品加工成果汁,賣出後多餘的利潤再回饋給農民是最好的作法,台東是台灣最窮的縣,發展新興經濟作物才有前途。他說養豬是沒有辦法的謀生方式,也有風險,他要賣掉豬場,我又問他賣了要做什麼,他也沒有回答。
1984年,他的女兒黃妮娜到台東找我,要我帶她到台東海山寺找她母親的骨灰,我心裡才有所覺悟,她與父親準備離開台灣。我們在台東海山寺找遍骨灰塔也沒找到,後來她想起有一塊藍布包著骨灰盒,有位住寺30年的老比丘尼想起來,超過20年的骨灰都移放到地下儲藏室的角落,我半蹲著身體在地下儲藏室,終於找到有一個藍布繫著的骨灰盒,她看到骨灰盒眼淚就流了下來,確認是她母親的骨灰盒,我也感到鼻酸。
黃妮娜是我初中的同學,她因戒嚴時期留日時與大陸有連繫,回台被警總逮捕坐牢,在牢中,審訊人員用盡各種辦法要她牽連上黃順興,她堅忍地沒說出本來就沒有的事,後來在海內外朋友的努力下,第三年就出獄了。她出獄時,我有去看她,白皙而削瘦,但眼神清明慧潔。隔年黃順興就回歸祖國大陸了。
1988年兩岸剛解封,我就與「台灣農民聯盟」的朋友去看他,他精心安排了我們參觀農業相關業務,與拜訪單位座談。記得我們當時在農科院時,提出建立種原庫及注意基因改造作物的事,尤其是糧食作物。
1991年,我又與台東地區農會的理監事去大陸旅遊,到了北京。台東地區農會理事長周慶庭,也是黃順興的老朋友,安排我們與黃順興見面,台東舊友見面格外激動。黃順興請我們吃飯,大家喝了不少酒,黃希望我們與大陸多交流,也要求我們提些農業方面的建議給他。記得我們提到有機肥製造的重要性,還有農民教育應與農業推廣及農業研究機構結合,農民小額周轉融資等,他都非常贊成,說會向相關單位反應。他當晚喝了不少酒,講話已有點氣喘,他的心臟做過血管繞道手術。
2000年黃順興回台灣,特別到台東與老朋友再敘,他要我陪他去看望住在石頭山的水龜仔。我們坐在水龜仔門前庭院的樟樹下,看著卑南溪下游出海口,正是我父親種西瓜的地方,可以看到太平洋蔚藍的海水與綠島。海風徐徐地從海岸吹向我們坐的地方,黃順興沉默地看著太平洋,若有所思。
1993年黃順興不再擔任人大代表職位,往來於兩岸之間,並繼續關心大陸的農業及環保工作。2002年3月於北京去世。
他沉默看著太平洋的身影一直印在我的腦海,他必然知道和平統一有多艱難,但他可能萬萬想不到黨外時期的朋友大多已分裂成敵人,想到此我不勝唏噓。
他逝世後,在台灣的統派朋友為他辦了一場追思會,我當時寫了一首詩在會場朗誦,現將詩附錄於後,與朋友們追思黃順興先生。
橋上有霧──敬悼黃順興先生
今年的春天要轉身是那麼困難
衪在窗外耐心的等你
而寒意還在門口牽扯
春分分不開的
驚蟄前一日就斷了
那條水線
在台東知本溫泉上方白玉瀑布上方
通往樂山哦是與樂山大佛同名的樂山
山路上有一條懸掛的小橋還刻有你的名字
一九六七年我台灣最偏遠最貧窮的縣
最清廉最沒有恆產的縣長
黃順興的名字已入木三分
白玉似的雲霧從橋上走過
拂摩你的名字時小橋微微震動
雲霧從白玉瀑布滑下來了
我在瀑布下仰望摸過你名字的雲霧
瀑布必須斷身死亡才能繼流
細流為終究會沿路灌溉而入海
要看清那顆泥濘石頭中的寶礦是那麼困難
四十年前台灣東海岸阿美族婦人
在都蘭山下用那顆石頭圈養迷你豬
你坐在那顆藍寶石上
夕照夾著細雨在你背後紛紛不解
何以日本友人看出那顆石頭裡的寶礦
沉默不語心有所悟他已洞悉
那更高的價值是
看見石頭上坐著的是另一種珍奇
是三十年後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
地球上最古老的土地
奔走呼喊開啟生態環保觀念的人
今年的春天要轉身是那麼困難
因為等著送你一起送走寒冬
遺囑要把肉身火化骨灰撒向海
海水會環繞你出生的島嶼
但問要多少骨灰才能填滿海峽
但問春天要轉身入港何以那麼困難
直至今日,還有一小撮台獨分裂分子胡說:「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我們台灣人民毫不相干」,這完全不符合歷史事實。以下筆者用親身經歷說明,台灣人民與中國命運早已緊緊扣在一起。
台灣人民參與了解放戰爭
在決定中國命運的人民解放戰爭第一線,有眾多台灣人參加,例如台南人蔡嘯是紅軍時期的,他生前官至解放軍總政治部聯絡部副部長、全國人大常委、中共中央委員。蘇子蘅、何標等是抗日時期的。何標從參加八路軍開始,就一直在解放軍工作,現96歲在北京頤養天年。
我這一代解放戰爭參加的人就更多了。例如仍健在北京的客家子弟徐兆麟、河洛子弟張澄生、原住民泰雅族的田富達等。他們三位分別擔任過全國台聯副會長、秘書長,和台灣民主自治同盟(下稱台盟)副主席。他們都是在台灣光復後被騙到國民黨軍新編的70軍279團、280團當兵,於1947年被送到山東省前線,被解放軍包圍而投誠,不久後都成為共產黨員。徐兆麟一路南下打到西南的貴州;張澄生先南下,後西進打到新疆。據國民黨軍新編70軍軍長陳頤鼎說,該軍有台灣兵三、四千人。而徐兆麟估計,加入解放軍的至少二千人。在決定中國命運的戰役中犧牲的有幾百人。
台籍學生參與了學生運動
當年解放戰爭還有個第二戰線,即國民政府管轄區的愛國學生運動,也與中國命運休戚相關。學生運動帶動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反對打內戰。
當年我的大姐鄭晶瑩,我和表弟張克輝、二弟鄭鴻溪,分別在上海暨南大學、廈門大學和台北師範學院就學,都參加了愛國學生運動。大姐在上海520反內戰學運中被捕,被開除學籍,後轉至粵東,參加武裝鬥爭。
我和張克輝參加廈大學生運動後,轉入遊擊區參加武裝鬥爭。張克輝官至中共福建省委常委及統戰部部長、國務院台辦副主任、台盟主席、全國政協副主席。現94歲高齡,住在北京。
二弟鄭鴻溪是台北1949年四六愛國學生運動的領頭人,遭台灣省警備司令部通緝,經香港逃到大陸,官至中央統戰部局長。而在鄭鴻溪之後當選台灣師範學院學生會主席的周慎源,則遭逮捕殺害了。
我是1946年考取台灣省升學內地大學百名公費生之一。我們分別被保送到北大、南大、復旦、浙大、武大、廈大升學。其中有二、三十名都參加了學生運動,進而加入中共地下黨。就讀武漢大學的嘉義人陳如豐,在學生運動中慘遭鎮壓身亡,他的塑像至今仍屹立在武漢大學校園中。
各省人士赴台建設台灣
1945年台灣光復後,立即有大批大陸各省人士奔赴台灣,參加各方面的建設工作。其中除了由中共中央任派的中共台灣省工委及1,500名地下工作者外,各省市的中共地下黨員也有入台擔任教師及從事各行各業者,他們當中不少人在決定中國命運決鬥中被殺害。
前幾年在北京西山建立的「無名烈士紀念廣場」的紀念碑上,刻有當年台灣犧牲的1,100名烈士的姓名,還有一些無名氏。其中有官至國民黨軍國防部參謀次長的吳石將軍,還有中共台灣省工委領導人張志忠。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李友邦將軍,他領導抗日台灣義勇隊,光復後回台灣竟被蔣介石下令殺害了。有蔡瑞欽等四名台灣省公費生也遇害了。
參加人民政治協商會議
1949年9月,首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召開,由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共同協商、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其中各民主黨派既包括以宋慶齡、李濟深等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國民主同盟等黨派,也包括了由台灣同胞組成的台盟。
台盟是二二八事件發生後,退到香港成立的。1949年10月1日參加開國大典的台盟六名代表包括謝雪紅、李偉光(李應章)、田富達。林雲(王正南)、林東海以第三野戰軍台灣隊的名義,也參加了開國大典。謝雪紅、林雲兩位台灣人都在首屆全國政協會上致辭、獻旗。當天有160名在華北軍大學習的台灣省籍官兵,參加了開國大典的分列式,正步走過天安門廣場。
在中央及各省機關任職
許多台灣同胞73年來,一直在立法、行政、司法等部門的各級權力機關中參政、執政,與大陸各省市人民享有同等的當家做主的政治權利。
如從日本歸來的林麗韞,曾任中共中央委員,全國婦聯副主席,全國台聯創會會長。從美國回來的林盛中、吳國禎任全國政協常委、台盟副主席。林明月曾任中共中央候補委員等等。
當初留在大陸的二、三十名台灣省公費生,每個人都表現優異。呂平(呂清銘)當過駐美國大使館的一等秘書;陳懿榕(陳澤炙)、陳耀賡參加過抗美援朝戰鬥;方舵(黃厚年)參加過解放太原、蘭州等戰役,後調任哈爾濱工業大學系統工程系主任,其研究成果應用於現代化作戰指揮,多次立功受獎;方宜(劉守文)、陳炳薪是中央國際廣播電台的新聞工作者;江濃是宣傳部處長。
還有杜長庚、陳天章(廖天郎)、陳小帆(張天成)、莊德潤、陳弘(陳伯熙)、白明(羅美行)、謝發楸、黃瑞霖等人在國家軍事、安全、公安等重要部門任職。徐萌山(許夢雄)是台盟的秘書長;盧國松任福建省台盟主委。
另外,郭炤烈、蔡海金、楊玉輝、方木、洪瑤楹等專家學者,擔任過各省市台灣同胞聯誼會會長。我和彭騰雲則擔任過全國台聯專職副會長。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是最高權力機關,而自第四屆全國人大開始,就有台灣人民的代表團。如本屆台灣省代表團有13名代表參加。統一後,台灣省的代表名額肯定會大量增加,由島內各縣市選舉產生。
全國人大閉幕期間的立法使命,由人大常委會承擔。1979年元旦人大常委會發表了《告台灣同胞書》,以及2005年《反分裂國家法》則是人大常委會擬定的法。歷屆人大常委都有台灣省的人大代表擔任。如謝南光、蔡嘯、林麗韞、李道豫、汪毅夫、蔡子民、陳逸松、黃順興等。
十九屆台籍人大常委是黃志賢,他曾任台盟中央副主席、現任全國台聯會會長、中共中央候補委員。另一名台籍人大常委李鉞峰,是台盟中央常務副主席。
台灣同胞有四位擔任國家領導人,他們分別是台南人盧嘉錫,任全國人大副委員長(曾任中國科學院院長);彰化人張克輝,任全國政協副主席;台南人林文漪任全國政協副主席(曾任北京市副市長);還有現任的全國政協副主席蘇輝(台南人)。
在各省市地方機關任職的台胞就更多了,如林江(翁澤生烈士之子)曾任中共福建省委員、台辦主任;汪毅夫(末代進士汪春源之孫)曾任福建省副省長,曾重郎曾任湖北省政協副主席等等。
結語
僅從以上五方面的歷史事實和現實即可證明,台灣人民與中國命運休戚相關,都享有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各部門、各省市機關的執政權利。讓鼓吹「台灣人民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無關」的謊言,見鬼去吧!
(作者係中華全國台灣同胞聯誼會前副會長)
編按:吳澍培,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前會長、中國統一聯盟前監委召集人及顧問、夏潮聯合會前評議長,4月24日在台北因病過世,享年90歲。本刊第38期(2016年9月號)曾刊出他的專訪,該文也收集在本社2021年11月出版的《見證當代歷史的聲音-56位人物專訪集》中。下文是他在接受專訪後,針對兩岸交流手寫的一段文字,特刊於此,作為紀念。
1979年元旦,中國大陸發表了《告台灣同胞書》,對台改採和平解決台灣問題的大政方針,並立即停止對金門的炮擊,希望兩岸能通商、通郵、通航及開放民眾探親交流。但當時台灣當局還不願開放交流,民眾只能到第三地偷偷與大陸親友見面。
1987年7月15日,蔣經國在「反攻無望論」及民意的要求下,宣布解除戒嚴。解嚴後,台灣民眾對兩岸交流的意願更高漲,尤其是1949年隨國民黨來台的官兵及民眾,強烈希望能夠返鄉探親。當時夏潮聯誼會的評議長楊祖珺與「外省人返鄉探親促進會」(下稱促進會)會長何文德,積極推動「想家40年」、「自由返鄉運動」,政府終於同年11月1日正式開放民眾到大陸探親。
夏潮參與首次返鄉探視團
屆時兩岸已隔絕了38年,台灣大多數人對大陸很不了解,當時又要經過香港才能進入大陸,很多人不敢獨自前往。夏潮聯誼會會長王拓與何文德決定組織「台灣返鄉探親團」,親自帶促進會的會員回家探親。1988年1月14日,這一個「兩岸破冰之旅」團由何文德擔任團長、楊祖珺擔任發言人,從台北出發,經香港到大陸,一路上均有大批媒體記者採訪,在兩岸造成轟動。
該團回到台灣後,以「我去、我看、我回來」為題,舉行了記者會,說明在大陸探親的經過。該行對兩岸交流起到很大的鼓舞作用,後來除了老兵急著回家探視家人外,大批民眾也申請前往大陸旅遊、參訪、經商。但是,1989年六四事件使剛開始活絡的兩岸交流忽然沉寂下來。
1990年統盟組織訪問團
中國統一聯盟(下稱統盟)執委會,為提升兩岸交流,通過組團前往大陸訪問的決議案。1990年由主席陳映真及監委召集人張曉春帶團訪問大陸。除了正式訪問官方及民間團體外外,並與政協、社科院台研所進行了交流。最後到南京中山陵謁陵及西安祭黃陵。在此,我提一下該行中兩件令我特別難忘的事。
其一,有一位越南華僑企業家梁電敏,聽到統盟到大陸訪問的消息,特別從台北趕到大陸來找我們,訪問團回台後,又立即申請入盟,從此出錢出力投入運動,成為各團體如統盟、勞動黨、互助會及夏潮聯合會多個團體的大將。幾年後他先後出任統盟主席、夏潮聯合會會長,對台灣統一運動貢獻很大,可惜他於2008年10月25日病逝台北,得年僅66歲,令人惋惜。
其二是,訪問團要前往西安祭黃陵時,由於陳映真去了福建尋根祭祖,改由副團長張曉春帶團,沒想到,他到了西安後,由於太興奮,加上接待單位熱情接待,在晚宴上喝多了酒,第二天上午爬不起來,只好臨時由時任執委的我和監委的毛鑄倫,代表統盟主祭,我們二人又聯手種了一顆紀念樹。聽說那棵樹長得很好,統盟只要有人去祭黃陵,就會去看看那棵樹。
統盟此次訪問掀起了台灣民間團體紛紛組團訪問大陸的風潮。大陸除了有壯麗河山、名勝古蹟、歷史文物,對台灣民眾特具吸引力,改革開放後經濟快速發展、社會穩定進步,也令人嚮往。
1994年3月底發生千島湖事件,使兩岸交流陷入短暫的低潮。所幸不久後,由大陸台胞所組成的「全國台灣同胞聯誼會」努力打開兩岸交流的低潮。台聯會在全國各地設有分支機構,非常熱情地接待台灣民間的參訪團,更每年舉辦青年冬夏令營。
1990年代中期後,兩岸交流不僅恢復熱絡,而且變得更多元、更全面,例如有農民、勞工、職業、宗教團體與大陸的對口單位交流,兩岸學術單位也經常舉辦兩岸學術交流會議,使兩岸之間的距離逐步拉近,進而朝和平統一的大道邁進。
吳澍培大哥在4月24日離開了我們,前一天才聽到關於他的病況,沒想到消息來得如此突然。王曉波老師都叫他「ゴジュバイ」,而統左派還有「二桑(さん)一哥」的叫法:林桑林書揚、陳桑陳明忠、吳大哥吳澍培。光是從後輩對於前輩們的稱呼,就能體現這條路線在台灣歷史上的臨場與傳承,縮影了兩岸的歷史與命運。我一直跟著大家叫他吳大哥,儘管我們相差了50多歲。
統左派的低調智囊
在與他相處的經驗中,無論是島內活動或赴大陸參訪,吳大哥夫婦與陳桑夫婦這兩對「革命伉儷」的身影總是一起出現,但吳大哥與陳桑給人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吳大哥身體比較強健,話不多而顯得低調。林守一大哥曾說過,吳大哥是他認為最堅持行動參與,最沉潛低調,最慈祥有情的「老同學」。
2014年「中華兩岸和平發展聯合會」的每一次籌備會議,吳大哥和陳桑都沒有缺席過。他們兩人皆會坐在最靠近門口的角落,而吳大哥的習慣是先聽完所有人的想法後,再給出極其到位的意見;默默給予支持,適時輕輕點撥。我總覺得他的形象,像是團體裡不可或缺的智囊,或者說是智多星。
「跌倒算什麼」
對於吳大哥的幾個深刻印象,其實都來自於一些日常點滴。例如有一次開車準備上台北內湖交流道,停等紅燈時轉頭一看,赫然發現鄰車正是載著大嫂出門的吳大哥。綠燈很快亮起,他的油門踩得也即時,做什麼事情,都是如此地精神抖擻。
又如2012年一次閩西之行,吳大哥在其中一處沒注意好腳步,往後跌坐在地,令所有人都嚇壞了。他老人家在大嫂的攙扶下重新站了起來,就像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老同學」們在獄中傳唱的那首《坐牢算什麼》(改編自1940年代舒模作曲的《跌倒算什麼》),跟大家笑了笑:「沒事沒事」。
吳大哥過世後,我在網路上寫下這個小故事,吳大哥究竟是在哪裡踩空的,意外引起同行友人的討論。我記得似乎是在古田會議會址,或是瞿秋白的就義處;另一說是在瑞金一處,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徵用為辦公室的舊民居,朋友確認沒事後,還開了吳大哥一個玩笑,說他致敬的方式太激烈了;還有一說是在福州三坊七巷的某間故居。
討論到後來,呂正惠老師為這樁「懸案」下了一個結論:「『總不會三處都踩空吧』,我不過隨便說說,沒想到很有可能是真的。這個赤子之心的吳大哥,真令人懷念。」吳大哥當時依然硬朗地走完整個行程,可能與他年少時期,擅長運動而鍛鍊出的體魄有關。
這盛世,如您所願
前幾天翻著舊電腦裡的檔案,意外找到一段自己都忘記拍過的小影片。2012年11月4日一次聚會,吳大哥意氣飛揚接連唱了兩首台灣農村曲,這是他自幼成長於彰化貧窮農村的記憶。他並為大家講解了日殖時期,彰化二林蔗農事件的起因,不是政治經濟學的高深理論,而是最接地氣的真誠感觸。
若干年前,曾有機會與吳大哥參與一場大典,他知我進了媒體工作,隨即從口袋裡掏出其他媒體人的名片,讓我有需要時可去聯繫,足見他對年輕一輩的提攜。我們見他西裝外套特意別了前一次大典的紀念徽章,還跟他約好一定要再參加下一次的大典。
如今這個約定已經無法實現,但我相信吳大哥和他鐫刻在北京西山無名英雄紀念碑上的無數同志們,一定都不會感到遺憾。因為,「這盛世,如您所願」。
我想起2016年吳大哥接受《觀察》雜誌專訪時,提及家族裡有著統獨分殊的成員,他說:「不論怎麼講,我們是親人,不會為政治的事爭得面紅耳赤,但我相信歷史會證明誰對誰錯。」這一份老同學們共有的無悔、自信,是他們留給兩岸中國人珍貴無比的精神資產。
最後一次見到吳大哥,是2021年12月1日,在《觀察》雜誌慶祝發刊100期、《見證當代歷史的聲音-56位人物專訪集》新書發表會上,當時他已經很虛弱,但仍以受訪者的身分,用麥克風講了幾分鐘的話。與會者聽不太清楚他的發言,不過,愛講故事、愛分析時局的他,開頭往往從1840年鴉片戰爭娓娓道來,結尾總是抱著對兩岸統一的信心與期盼,已經永遠烙印在我們的心中。
一個生命跨越台灣殖民與光復,1948年10月申請加入中共地下黨,又經歷1950年代對愛國左翼殘酷整肅的本省囝仔,走上這樣一條堅苦卓絕的道路,並且堅持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無論如何,都令人尊敬與敬佩。向吳大哥敬禮!
(作者係媒體工作者)